正低头摆弄着腰带,陆晗蕊起身捡起落在地上的香囊,走过去,规矩地半蹲下身子,将香囊给他佩好。
这个香囊正是之前她亲自给他绣的,迎风招展,烂烂漫漫的石榴花。
毕灵渊瞧她被自己弄得一身绮丽又狼狈,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微微俯下身子,问道:“你在明月州多年,恒阳如何会突袭凭州?”
陆晗蕊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件事,但还是垂首想了想,认真道:“陆氏镇守明月州的时候,恒阳骑兵莫说凭州,明月州也不敢踏足半分。”
“你的意思是李弗乱比不上陆氏?”
“这个不能信口开河,但游氏与李弗乱现在是互相看不顺眼的。”
桃州与凭州能坐大,原本就是靠陆氏戍卫边境,才使得地方安定,免了一个心头大患。
且先不说恒阳突袭凭州的原因,李弗乱放松了凭州一带的防卫才让恒阳有机可趁。
毕灵渊将她拉起来,推她到榻上坐好,一字一字地命令道:“等朕回来。”
说完便折身出了殿,往西暖阁去了,
尚书令孙雅臣、丞相申黎、中书侍郎公孙渐,宁北将军赵益,还有福王毕灵宸。
毕灵渊进殿时便听见里面有争执之声,侧耳一听,摇摇头,公孙渐和孙雅臣可是冤家路窄,凑在一处免不了吵几架。
福王毕灵宸坐在太师椅上,静静地垂首品茶,他虽是福王,皇上的弟弟,可全天下人心里都晓得,他只是一个摆设罢了,
孙雅臣最近春风得意,女儿晋了贵妃的位分还身怀龙嗣,无论公孙渐冷嘲还是热讽,他都回一句:“老猢狲休要在皇家御园撒泼。”
公孙渐气得吹胡子瞪眼,宁北将军赵益四下看看,丞相在出神凝思,福王悠然品茶,他只得硬着头皮拦在两人中间劝和。
节期里毕灵渊一人在殿里批奏折也怪无趣的,便让宫人不必通报,自己信步走了进去。
众人一见皇上信步而来,立马噤声,跪下行礼,毕灵渊轻笑着入座,看看公孙渐和孙雅臣:“可惜了,朕来得太早了,要不然可以看孙尚书和公孙侍郎打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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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死狐悲
调侃归调侃,倒也不能真的在皇上跟前打起来,毕灵渊轻轻笑过,继而正色起来,问问众人对此事的看法,
“让李刺史狠狠地痛击回去!”赵益理所当然地说着,完全没有想到恒阳能突袭凭州,还正是因了李弗乱的疏忽,
想起陆晗蕊说的陆氏在时如何的安定,毕灵渊忍不住在心里啐了李弗乱两声,和她一样念头的朝中大臣绝对不止一两个。
公孙渐瞥了一眼赵益,接着说道:“打是肯定要狠狠地打的,不过话说回来,这凭州刺史游湛怎的这般不禁打?一个氏族辖管两个州,怎的连一支恒阳骑兵也挡不住?”
公孙渐与孙雅臣之所以这般不对付,原是前两年李炽举荐他为南部某州刺史,被孙雅臣上谏,说什么侍郎资历尚浅,恐不能服众。
如今他说这话,孙雅臣听着,冷冷哂笑:“凭州边防疏散也不是这一两年的事情了,往前数数多少年,凭州都没出过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侍郎大人不想想?”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以前有陆氏么。
人人心里都晓得,但没一个人敢在皇上跟前亲口说出“陆氏”二字。
公孙渐马上回道:“说一千道一万,错在游氏,那么多年将边防戍卫交给明月州,不就是为了削减开支么?”
毕灵渊静静地听着,公孙渐也罢,孙雅臣也罢,都是在不停地推诿搪塞,借机踩对方一脚。
游氏数代在桃州凭州经营,往北有明月州戍卫,往南有天险地势阻隔,游氏没有什么过错,便不能轻易动他。
今日之事,反而是游氏巴巴上赶送来的把柄。
“丞相有何高见?”毕灵渊突然看向申黎,笑着问道。
申黎身形清瘦,眉眼温和又坚定,虽端坐众人之首,却沉默不语,皇上开口询问,他才缓缓道:“军报只说恒阳骑兵,却并未说是哪支部族,如今恒阳正值内部割据,自顾不暇,哪会做这般惹火烧身的事?还有李弗乱李刺史虽在明月州两年,但明摆着与游氏没什么往来,游氏本就是眼下最棘手的刺史王,当年陆氏在明月州,一是为了戍卫边境,二是做天子和朝廷的眼睛,说句不中听的,如今这境况,这只眼睛就算是瞎了。”
其余众人一听申黎提起“陆氏”,还借陆氏来指摘李氏,众人一时都懵了一懵,忙看向皇上。
毕灵渊脸上却没什么波澜,而是微微歪着脑袋认真听着,公孙渐回过神来,忙道:“丞相大人,你怎可当着圣上的面盛赞叛国悖逆之徒?”
申黎轻哼了一声:“老臣不过实话实说罢了,老臣是为皇上效命,又不是为他李氏。”
此话一出,公孙渐登时就涨红了脸,正要开口辩解,见皇上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桌上,沉声道:“那依丞相之见,如今该如何行?”
申黎继续道:“游氏一事宜缓不宜急,陆氏覆灭,桃州凭州愈发的不受掌控,说句不合适的,游氏难免会有兔死狐悲之感。”
兔死狐悲……
众人又是一震,这个申黎是不要头顶上的乌纱帽了?还是活腻了?陆氏是叛国!
毕灵渊双手环在胸前,身子微微往后仰了仰,轻笑道:“申先生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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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氏联姻
申黎也不客气:“游氏游离于朝廷之外,难免互相猜忌,既然如此,不如……与游氏联姻。”
毕灵渊没想到申黎竟会提出联姻,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慢慢笑了起来,理所当然地看向福王毕灵宸:“四弟,你不是还没有纳娶么?朕也觉得如此最好。”
毕灵宸有些为难,正要开口婉拒,就听申黎继续道:“皇上,此事紧要,不得推给旁人,刺史游湛的侄女游云遥是他的掌上明珠,除非入后宫,否则游湛是断断不会答应的。”
毕灵渊一听又要给他塞女人就来气,太后塞了晚玉文墨不说,如今竟连朝臣也要将人往他身上推,但他还是按捺了下去,笑着问道:“游湛自己没有女儿吗,怎么将自己的侄女当成掌上明珠了?”
“游湛性情风流,府中只有歌舞姬,并无妻妾,游云遥原是他的姐姐的孩子,亲姐与姐夫过世后,游湛便将这女儿接来抚养,换了游姓。”
赵益听得格外入神,不由说道:“申大人厉害了,游氏的家长里短都晓得。”
申黎端起茶啜了一口,并不答话。
毕灵渊心头烦闷,没成想来这么一趟,又要惹一身臊,他挥挥手,说道:“先回去吧,此事稍后再议。”
说完,自己就先起身往外去了,申黎看看众人,也先行告辞,出了长明宫不远处,便见太后宫中的小太监叉着手冲他行礼。
申黎走过去,与这小太监说了几句话,最后说道:“游氏联姻一事,请太后务必要多加些力。”
说完,便径直往外去了。
毕灵渊出了西暖阁,匆匆回到殿内,到了殿外却不急着进去,见琴柔往外走来,将她招到身旁,问她:“陆晗蕊如何了?”
琴柔不明所以:“回禀皇上,很、很好啊……”
“有没有吃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比如避子药这些。
“喝了一碗栗子粥,现在又在吃些鲜果零嘴。”
毕灵渊认真听着,忽然笑了笑,心还挺大,不过也好,能吃是福。
他一边想着一边往里走去,也没着人通报,掀开毡帘就走了进去。
陆晗蕊正半靠在榻上看书,随手抓了柿饼认真地啃着,没想到皇上会突然出现,赶忙直起身子,将口中的柿饼吞了下去。
吞的太急,卡在嗓子眼,脸立马就红了,毕灵渊皱了皱眉头,端起茶盏,自己啜一口试试,再凑到她嘴边喂她喝下去。
咕咚咕咚喝了两盏才算好了,毕灵渊看着她脸红眼红,吃个柿饼都能噎住,又觉得好笑,又稀罕的厉害,在她身旁坐下,一把揽住将人往怀里带。
陆晗蕊也不挣扎,依着他靠过去。
“你说你笨不笨?”
“有一点。”陆晗蕊想了想,认真地回道,
不过她隐隐地又想着,若是被噎死了,倒也是让两人从此落得清净,不必再互相算计谁又亏欠了谁,她这么爱吃,意外死在吃上也算是死得其所。
“喜欢柿饼么?”毕灵渊突然没头没脑地问。
“我更喜欢吃软柿子,挂果的时候打下来,放草堆里捂着,捂软了熟了撕掉皮,软软浓浓,甜甜蜜蜜,一点涩味都没有。”
毕灵渊点点头:“朕只吃过脆柿子,还没见过这种吃法,等秋天你捂给朕吃,好吗?”
等秋天……他们还能到秋天吗?
陆晗蕊突然埋下脸,点点头,毕灵渊抬起她哭花的脸,轻轻吻去她脸上的泪珠,说道:“不喜欢朕碰你,你可以说的,朕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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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第二更,毕灵渊:女人这么多并非朕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