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上回姑娘撤了陛下的晚膳,这养心殿的一日三餐就全归了姑娘管。而这一管起来,就没了边,不仅要琢磨陛下吃什么,还要琢磨怎么让他吃下去。
“他又不肯吃饭了?”小禄才刚跑到门口,没等张嘴,姜央就先发问。
小禄讪笑着挠头。
其实陛下这点心思,谁看不明白。同样都是姜姑娘做的饭菜,人家在,他就老实吃;人家不在,他便是饿死也不肯动一筷,非要他们把人给请到他眼前,训他几句,他才肯好好吃饭。
都是弱冠之年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从前光看他当刽子手了,哪里见过他这样?真真叫人大开眼界!
可无奈归无奈,差事还是得办,不然没法交代。躬下身子拱手一揖,小禄枯着脸道:“姜姑娘聪慧过人,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就随奴才走一趟吧。”
这都是什么词?拿她当菩萨拜了吗?姜央揉揉太阳穴,心底对某人这一无耻行径甚为鄙夷,可到底没办法,只能起身抻抻衣衫,随小禄一道出门。
东梢间里还是老样子。
卫烬窝在南窗下读书,一身松散的藏青燕居服。天光透过镂空的万字纹照进来,把他照得周身镀金,没了狰狞的团龙作饰,倒显出几分清隽。
午膳就摆在他面前的炕桌上,照例是一碗暖胃的大枣莲子粥,并几碟爽口小菜,都是姜央亲自掌勺,色香味俱全。可摆上来都有一炷香的工夫了,竟是一筷未动。
“阿狈这是打算饿死自己吗?”姜央迈步进门,直截了当道。
小禄在跟前引路,险些崴到脚。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喊“阿狈”了,御前侍奉的人早就习惯。可冷不丁听见,小禄还是会忍不住两腿打摆。敢这样称呼天子,古往今来第一人吧!
卫烬也不恼,下半张脸叫书本遮挡,打她进门起就已经绽开花,偏生上半张脸还不动声色,不咸不淡地斜了眼炕桌上的粥,冷哼:“天天喝粥,连点荤腥都没有,朕的舌头都木了。”
“那还不是阿狈自己作的?倘若之前少喝点酒,这会子何至于只能吃这些劳什子?还想吃肉,哼。我这几日嗓子疼,还想吃糖呢,不也一样没得吃?”
姜央提裙坐在他对面,拿汤匙舀一勺粥轻轻地吹,递到他嘴边,“啊——”
跟喂孩子一样。
卫烬嗤之以鼻,嘴却是老实张开,吃完一口,便亮着眼睛期待她喂下一口。
小姑娘生得好看,做事又温柔细致。清风撩动她鬓间的发,她侧头在肩上轻轻蹭了下,晨光里拉长的身影斜铺到步步锦上,衬着边上的兰花架,那画面拓下来,足可欣赏一辈子。
再看,还能品出几分寻常夫妻的味道。
强撑了这么久,这一刻,他眼梢还是浮起了一点仰月的笑纹,偏头瞧窗外。飞鸟横渡,云翳如浪在长空流涌起伏,隐约夹杂几声闷雷。
又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