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析墨已然知晓无名岛上的事儿。
这类消息不用插翅膀也能迅速飞入他人耳朵里成为谈资,最后被原主儿逮个正着。
“那是因为你穿上并不好看。”叶惊阑瞥他一眼,自顾自地坐到红木椅子上。
“……”析墨一时间无有话语言说。
“……”云岫自认从未见过这种恬不知耻的人。
她瞧见站在叶惊阑不远处的男子,感觉很是熟悉。这种可以归类为亲切的感觉,令她一时惶恐不安。她很想走出去问问他,是否为旧相识,是否知晓她的过去。
可万一认错了人,或是最终确定下来现他与自己是敌对……毕竟多数事只凭借一张嘴儿翻覆,想要确凿无误的答案还需长久的考量。
回府路上叶惊阑同她提起过一些往事,但自己却像在听他人故事。记忆恢复确实需要时间和机遇……
“你走了几日,现在回城,是否有了软软的消息。”析墨问道。
叶惊阑冷哼一声,这人比城主还关心自己的动向。早先利用“叶惊阑曾是软软的心上人”来引诱自己寻找云岫,他无法明确的情感正是因了析墨这句话有了偏颇,如今析墨想要坐享其成,是不大现实的。
他弯了弯眼。
启口。
“当然……”叶惊阑想到刚才戏弄卿萝,这种让人拿捏不住的答案才最是磨人。
就和猫爪碰在心尖尖上,有意无意的撩拨,不禁使人顾虑,是拂开还是制住,轻轻拂开会带起浅浅的酥痒,制住又担心猫爪忽然伸出了指甲,嵌进手心或是心上。
但析墨不是卿萝,不会顺着叶惊阑的话追问。
他行走在满地碎瓷上,如踏青一般,悠闲自得。
款款落坐在叶惊阑的对面。
“请给我一杯粗茶。”析墨招来金不换,礼貌地说着他的需求。
析墨趁着金不换哈腰在身前时,悄悄地将一块银子塞在他掌心。
金不换眼睛一亮,忙不迭地点头。
有一种被挖墙脚的感觉打心底腾起。
这哪是什么金不换,这是一句话就换了的。
叶惊阑在想,平素是否待金不换太过苛求,以致于这只骚狐狸对他笑一笑,问个好便将正主儿忘在十万八千里外了。
“叶大人?”析墨望着想得出神的叶惊阑,轻声唤道。
云岫着愣,在无名岛上的时候,叶惊阑好似也唤过自己“软软”?
她的直觉没有错,当真是旧相识。
想要走出暗室,却听见叶惊阑的一句话。
“当然没有。”他断然地回答。
云岫顿住脚步,难道这个扶疏公子真的有问题?叶惊阑矢口否认的用意是什么?
金不换的茶水捧了上来,收了银钱办事自然快。
速度快的惊人,质量可就不保证了。
随手抓一撮茶叶,往杯子里一塞,冲上半温的水,盖儿一放,齐活儿了。
析墨不动声色地呷一口,依旧是带着暖意的笑,赞道:“叶大人家的茶叶随意冲泡出来也是人间绝味。”
金不换的手贴在裤缝上比划了一个小动作,叶惊阑瞬间会意。
“公子喜欢,我的荣幸。”
半温半凉的水泡茶?怎么喝的出味儿来?
“我已多日未见大人,自上次一别,大人不仅改了名儿,换了仆从,还偏好上了乔装打扮……”析墨平而缓地说着。
析墨能找到这里来,肯定是识破了他的假身份。
叶惊阑轻笑一声,“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还同我演了这么久,也是难为你了。”
“只因你行走江湖时还是以真面目示人,我刚巧就认出了。”析墨端起茶杯,久久未喝。
“你曾去过盛京?”叶惊阑思虑一阵,自己已是多年未出盛京,若是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的人,定是有到过皇都。
“年节。”析墨毫不掩饰地答道,他确实是在年节时去到过盛京,恰好遇上了驶出巍峨宫殿的女帝銮驾,也是恰好就瞧见了这个从青云之端走下的放浪不羁的男子,“我现在应当称你为叶大人还是栈渡?”
“难怪。”叶惊阑暗自叹息,那时候为了贪那一口绫罗春出府,也怪不得别人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名字不过一个代号,你既然知道是我,又何必在意我的姓名。”
“年节时候的叶大人,谪仙风姿,我于万千人中只看见了你,想忘也忘不掉。”析墨搁下茶杯,看进他的眼,还是那一双似笑非笑桃花眼啊,他这张“被毁”的脸丝毫不影响整体气度,也怪不得女帝为他着了魔,从争储君之位时就惦记上了他,到如今江山在握还是未能有以锦绣河山作情定之物,迎来盛世大嫁的机会……说不得世间痴情女子都这般愚钝。
叶惊阑眯起眼似在仔细回忆年节,“那日我本不该出府,只怪金不换与我说安乐街的酒肆有刚挖出来的上好绫罗春,我就贪了那一口杯中之物,竟成了身份败露的原罪。”
“或许是天定的缘分,我是去寻人,叶大人是寻酒。”
“噢?寻人?”叶惊阑摸摸下巴,析墨会眼巴巴地在年节之时去熙熙攘攘的安乐街寻一个不重要的人?不用过脑子也知道他的话有问题。
“舍妹,贪玩异常,一遇上热闹便跑得没影儿了,只得挨个儿铺子去寻,幸而在看见叶大人的时候就找到她了,而后将她带回家中严加看管,之后便没有跑丢过了。”析墨惋惜地说道。
析墨的妹妹?
叶惊阑不再追问,析墨眼中泛着温情的光,或许真是找寻淘气的妹妹。
“蒙歌在屋顶上晒太阳,因故家中只有金不换一人伺候。”叶惊阑在为析墨方才提及的“换仆从”之事解释,他不知自己为何要给这只狡诈的狐狸解释这个,兴许是在说给另一个人听吧,尽管那人一清二楚
“蒙氏兄妹得遇你,是上天给他们的福泽。”
“公子言重了。”叶惊阑自嘲地笑笑,“他们俩还不如跟着公子吃香喝辣,好过随我风餐露宿,衣食堪忧。”
“江湖就是江湖,栉风沐雨是寻常,刀光剑影乃家常便饭,兄妹俩被你当做亲弟妹相待,说起来你并未亏待他们。”析墨一分不减的笑意在说起蒙歌兄妹俩之时又加深了些。这一抹江湖的温度,着实令人艳羡。
“公子抬举我了。”叶惊阑摇摇头,“公子麾下的能人领的月钱可不少,且日日鸣钟鼓,食珍馐,夜夜笙歌、长醉。你却言说我未曾亏待他们,我只当你是在戏说。”
“银钱为身外之物,弥足珍贵的是投入的情感。”
“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怎能比得上能使人活命的银钱?公子不仅逃命的功夫一流,讲笑话也是一流。”叶惊阑嗤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