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南抬头看了看天。
方才尚开着的向日葵已经枯了个精光,遮天蔽日的碍眼东西一没,陈知南甚至能够直接望到月亮。
再然后,路边的泥土里,慢慢悠悠地冒出来几朵美丽的昙花。
陈知南愣了愣,忽然地想到李重棺先前没头没尾的昙花一现。
和阿布被当成了韦陀。
刚刚李重棺打碎的花种,是昙花的种子么?
昙花一现只为韦陀。
那些骷髅,死人,尸体,是她为盛放的一日准备的花肥养料?
陈知南觉着有些发冷。
陈知南拍了拍还有些发颤的腿,捏了捏方才刚好的脚踝,捏得重了点,没忍住嘶了一下,默默的站起身来。
陈知南忖了忖,往左一转,沿着刚刚眼珠兄走过的路线,跌跌撞撞地走了。
不消一刻钟,陈知南走出了那片向日葵田。
遇到了李重棺。
陈知南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嘿,还真是李重棺!
陈知南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从后面死死的抱住了李重棺:泉哥!
李重棺微微偏过了头,伸手拍了拍陈知南的肩膀,刚准备出声安慰几句:我
紧接着,陈知南呜咽到:你没死呜呜呜还是你,怎么活的呜呜呜
李重棺:你说什么?
李重棺认命地掏了手帕,往陈知南脸上一甩,感觉自己瘫了个傻儿子,以后的路走起来应该颇费力气了:解释一下。
陈知南:哈?刚刚那个不是你?
李重棺叹了口气,说你在这失踪的二十多个小时里究竟经历了什么。
等等,陈知南面色一变,二十多个小时?
李重棺点点头:嗯,现在已经是第三天凌晨了。
陈知南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李重棺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他居然觉的有点饿。
你看到了什么?李重棺问,在那丛向日葵里。
李重棺指着他们身后的向日葵田,其实连田都算不上,根本没多大地方。
陈知南却觉得怎么都跑不到边。
那个先不说,陈知南看着李重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泉哥,你昨前天早上,有没有骗过我?
李重棺眯了一下眼睛。
我是不是根本没有做噩梦,陈知南往前走了一步,道,那都是真的么?
旁边半人高的杂草丛里突然传出一声巨响。
回头再和你解释,李重棺身形一闪,挡在了陈知南前面,那东西来了。
陈知南莫名其妙:嗯?
李重棺按住陈知南的肩,顺手往外一推,喊到:修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昙花精你一边去,没你事儿。
陈知南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个东西从草丛上咻的窜出,打几个滚后站在了李重棺左侧。
居然是陆丹。
下一秒,杂草丛猛地分开,爬出了一团巨大的向日葵花盘。花瓣泛着诡异的黑色,花盘滴答滴答地淌着血。
那东西嘶吼一声,散发着浓烈腥气的血喷溅了一地。
然后花盘一转,叶片伸长,向陆丹腰腹处探去。与此同时,地里咻地冒出十几根手臂粗的黑色藤蔓,往李重棺飞速窜去。
小心!!陈知南吼道。
李重棺往侧边翻了个跟斗,轻松躲过,不知道从哪里掏了一把小刀出来,随手一甩,稳稳的往陆丹那钉去,切了那条叶片。
没事。李重棺居然还笑了笑,仿佛面前摆着的不是朵凶神恶煞的鬼怪,而是什么人畜无害的玫瑰似的,卤蛋儿,尽量别碰着,野花野草的容易带毒!
陆丹轻笑了一声:你还怕我出事儿么!然后身形一闪,不知道往哪处蹦去了。
李重棺从袖子里抖出一柄十来寸的短剑,舞得看似花哨随意,横劈竖切之间,那东西枝叶已去大半。
陆丹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窜出来,手里端着个玻璃瓶子,哐地直接往那花盘中间砸去。
李重棺又要分神躲那藤蔓,又要解决眼前这位,还得留意陆丹时不时无厘头的举动,算不上麻烦,当然,也不能说是轻松:你浇的什么东西!
陆丹做了个鬼脸,又砸了一瓶过去,吼道:蜂蜜啊!烤瓜子儿加蜂蜜好吃!
陈知南:
李重棺脸顿时黑了:我刚买的槐花蜜?
陆丹溜过去,咔嚓几刀劈在了藤蔓上,笑嘻嘻地说:泉哥,我帮你用掉嘛。
那东西抖抖花盘,不断生出新的叶片,往李重棺钉去。李重棺只一柄短剑,却应对自如,谈笑间不知修剪了多少枝枝叶叶。陆丹身形动作极快,且来无影去无踪,偶尔突然窜出来一下,也顺手替李重棺削上一刀。
那东西终于坚持不住,摇摇晃晃地跌坐在地上。
真的是跌坐。
陈知南吓得牙齿打颤。
当花盘往后微垂的一瞬间,重叠的花瓣与枝叶后露出了一双扭曲的腿。
然后是身体,胳膊,
和脸。
衣服有些破了,露出了遍布全身的细细密密的针脚。
是阿布。
那巨大的向日葵,是直接从阿布的脑袋顶上生出来的。
再过几许,向日葵忽然开始萎缩,花瓣一片一片掉落下来,直至完全枯萎。
阿布的脑袋上,只留了一株小小的昙花。
李重棺似乎早已料到似的,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冷声道:装什么向日葵呢。
陈知南能感受到李重棺身上温度明显低了几度,不是华氏的,是摄氏的。
他不喜欢昙花,李重棺轻声道,他也不是你的韦陀。
那花原本静静地停在阿布脑袋上,听了这话,却忽然疯狂地抖动起来。
昙花的背后,一位着着雪白衣裙的女子虚影缓缓浮现。
你不要骗我。
她说。
我认得他,他是我的韦陀。
阿布又慢慢地,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就这一辈子下凡。李重棺说,他这辈子也只是阿布。
还是说,你的韦陀,爱上了别的花,也要恋上别的人,日日夜夜给千朵百朵美艳奇葩浇水施肥。
你才终于看不下去了?
昙本是九天上的花神。李重棺嘲道。
你想等的人,从来没看你一眼。李重棺看着阿布,一字一句地说,现在的你,更不值得你的韦陀的垂怜。
你还要为他而盛开么。
阿布双目园睁,身上裸露的皮肤皲裂开来,渗出浓稠黏腻的黑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脖子似乎是断了,脑袋歪在一边,脸上表情阴怖吓人。
李重棺手里拈着最后一颗种子,在阿布眼前晃了晃,面无表情地丢到了地上。
不好意思,我种了你的种子,你开得太早,错过了。李重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