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亮了。
要是再迟到,你怕是这个月都要睡柴房。柯纪道。
这儿的天亮的可真是快啊,陈知南边想着,边乖乖顺顺地跟着柯纪出了柴房。
练功无非那几样,从小到大翻来覆去地练,从鸡打鸣练到月上柳梢。
小茶子从前练的怎么样,陈知南不知道,反正陈知南这是第一次练。
练的哭爹喊娘的,简直要魂归去矣。
先是背靠着墙,两腿张开。起初陈知南还觉着这姿势颇羞/耻了,然而当砖头一块一块码过来,把他两腿努力往外推的更开的时候,陈知南全然不知羞/耻为何物,只有哇啦哇啦喊疼的份儿。
他背靠着墙,偷懒都不行,无地方可退了。
陈知南瞟了一眼柯纪,这人憋着张嘴,虽面色稍稍泛红,依旧紧绷着一个字也不出口,小孩儿嘛,看着怪有趣的。
陈知南可不一样了,你绷你的我喊我的。
哇啦哇啦喊了一阵,大约是师父听他喊的实在是太凄凉了,给他来了个更刺激更凄凉的玩法。
陈知南被按着仰卧在地上,双腿向上举,拉开。
又来了两名少年,极为默契的往陈知南拉开的两腿上一按,用了全身的力气。陈知南只感到身下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和骨头与骨头之间磨在一起的嘎吱声。
哎呦我滴个老娘舅妈妈太奶奶姨婆哟
哎呀我的妈呀松手呀
啊
陈知南,醒醒。
陈知南?
陈知南!
李重棺干脆往陈知南脸上抽了一巴掌,陈知南啊!的惊醒了。
李重棺力气有点大,陈知南简直是眼冒金星。等反应过来,看清李重棺的脸时,才惊喜的叫到:泉哥!你还活着!
李重棺愣了三秒,点点头,道:不然呢?
你刚才好可怕,都不和我说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就跑了。陈知南嚷道,跑什么啊真是
嘶,嘴角有点疼,说话幅度太大了。陈知南摸摸嘴角。
我是头一次见识到有人叼匕首,李重棺一字一句地说,把刀刃朝着自己这边的。
你不怕被切成两半啊?
陈知南挠了挠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遂嘿嘿笑道:方才太着急了,没看清,我怎么喊你都不回。
李重棺道,正常,这地方邪门的很,我没听到你在喊我。
你看么,刚才我怎么扇你你都不醒。李重棺淡淡的说,扯平了。
陈知南:哈?
这扯的哪门子的平!他就说脸皮子怎么有点火辣辣的疼,感情是这家伙扇巴掌扇过头了。
说吧,刚刚看见了什么? 李重棺问道。
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陈家的术么?李重棺说,那个能窥探他人深深刻进灵魂记忆的术。
神机子保佑,你刚才终于不负众望地使出来了。
看到了什么?李重棺道,不出我所料的话,是柯纪?
李重棺掐指一算是料事如神,还真是柯纪。陈知南便把方才一系列诡奇的经历都与他说了,顺便还控诉了一下李重棺的无情,哀叹了自己命途之多舛。
真是疼死我了泉哥,现在我这胳膊这脑门,还有这腿儿,唉我的天啊,太痛了!陈知南嚎道。
此术名为易魂,是剪裁自己三魂七魄中的一缕作为媒介,窥探他人的记忆。李重棺点点头,道,你是第一次使,虽然混进了些奇怪的东西,但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还有,如果真出了这样的事,我也不会丢下你不管。
就像当年费尽心力去救卤蛋儿一样,我会奋不顾身地回来找你。李重棺轻声说。
陈知南听了这话,心里还是有点小感动的。
一提到陆丹,陈知南才反应过来,问道,卤蛋儿呢?
陈知南环视四周,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见,伸手不见五指。
除了中央的那戏台子。
那戏台子曾经被梁砸了,梁没动,还横在那出,和着那一个大窟窿,吓人的很。
李重棺也把目光转向那戏台子,轻声道:卤蛋儿在那呢。
陆丹现居然是扮上了,和着那另一人,在台上你来我往地唱着戏。
陆丹表情极其陶醉,动作勉强也算是到位,低眉垂眼,兰花指捻上,处处皆风情。
唯一诡异的地方,便是不论陆丹如何陶醉,如何动情卖力的演唱,台下的李重棺和陈知南,都听不到一点声音。
倒是另一位也扮上了的,安安静静地站在台上,半点多余动作也无,单只开口清唱着,没锣鼓没二胡,却有如天籁。
那二人穿着的是一样的戏服。
李重棺和陈知南相互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走上前去。
陆丹仿佛没看到他二人似的,忘我地沉醉在那折子戏里头去了。
一曲戏很长,若干这么等着,怕是还要好几个钟。李重棺站在台前,忽然的高声插了进去:小泉堂李重棺,见过柯老板。
柯纪依然在唱,陆丹也依旧在动。
李重棺又提高了音量:小泉堂李重棺,见过柯老板。
我们家姑娘是不懂事,扰了柯老板的戏了,但毕竟不是梅园的女娇娥,唱不出那种韵儿来。
柯老板大人有大量,不如就放她回来了。
柯纪方站在台上,表情已颇有不耐,此时一听李重棺提了梅园,当下便撂了戏不唱,脚下一跺,整个台面都是一个哆嗦,后台放着的武生的刀枪剑戟旗呼啦呼啦全飞过来,直直冲着李重棺面门而去。
休要断了好戏!柯纪吼道,无礼!
我柯纪的场子还是你们能砸的了的么?
李重棺侧身一闪,没躲过,一支枪杆狠狠地敲在了他左腹。陈知南抄了匕首,勉勉强强挡了那一堆烂木头杆子,转头喊道:泉哥,没事吧!
李重棺点点头,轻声道了没关系。
柯老板,方才多有冲撞,柯老板见谅。李重棺知道这戏园子里的角儿,哪个没有自个的脾性,再加上从陈知南口中得来,这柯纪还是个心高气傲的主,也只能压低了身段,怕气急了那祖宗。
毕竟,陆丹还在那台上呢。
小泉堂?我倒是知道你,李重棺。柯纪眉头一挑,道,你想要做什么?言罢一弹指,又是一堆刀枪剑戟,刷刷地直冲陈知南而去。
柯纪唱的青衣,行头一扮,声音又雌雄莫辨,在台上美得令人沉迷。
当然,陈知南没那个心情沉醉了。
幸好那些道具都已经搁置太久了,已经被虫蛀得差不了多少,敲在身上不算疼。陈知南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挥着符,削一半烧一半,勉勉强强还应付地来。
直到他嘎吱一声踩到了什么东西。
好像是人的骨头。
然而耳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哀嚎。
一个青面恶鬼面有愠色,站在陈知南身后。
不要踩到小茶子!柯纪远远地站在台上,斥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小茶子脸上还画着青黑油彩,一半脸皮子差不多已经掉了,血肉模糊的,还缺了一只眼睛。
想来也是那时候遭了炸,才死在梅园的。
陈知南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柯纪。
果然。
柯纪根本不是站在台上,他是靠在一把高椅上才勉强立起的。
那梁柱子砸了他的腰,于是死后也便是这般模样。所以他只张嘴唱戏,因为他只能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