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风光好,暖和,您带着婶子们去吃吃蛇羹也很好嘛。衣飞石满脸笑,给他斟上茶,请他坐下,说,不瞒您说,西北各部都在换防,诸事稳妥之后,小侄也要回京给陛下守宫门。如今西北战事清了,像您这样能征善战的老将,在南边才有施展之地。
他这话的意思很明白,不止你要转投皇帝门下,我也要去给皇帝守门。所以,你也不必抱着对我爹的忠诚,觉得背叛了谁。
这话让殷克家觉得惊讶极了。
就算西北战事没了,不需要戍边对着陈朝了,就和谢朝腹地一样,地方总要驻兵吧?
尤其是西北这么大一块地,被衣飞金杀得七零八落的东八郡还好,西十一郡在战火中几乎没受什么波及,倘若不调派军户驻扎镇压,随时都可能有反军骤起!这是多好的驻兵理由啊?
衣家的根基都在西北!衣飞石居然打算撒手,这就不管西北了?去给皇帝守宫门?
衣飞石点点头,说:老叔,你是读过史的。历来有几个兵家,能和我家如今这样,干干净净地全身而退?除了领兵造反成功的那几家。
殷克家当然知道。他就是知道历代兵家不造反就没几个有好下场,所以,他一直没什么野心。
衣家一父二子,没有一个死在沙场上,出了一个十世不降的一等公,两个县侯,两个亭侯,还有一个长公主,一个修了公主陵的公主,倘若还能安安稳稳地解甲归田。这当真可以称得上是君不负臣,臣不负君的青史典范了。
这么一想,衣飞石想退,衣家想退,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
前提是,他真能安安稳稳地退得下去。
殷克家觉得衣飞石有些傻,你想去给皇帝守宫门,皇帝就让你给他守吗?一旦交了西北的兵权,你衣家满门就是俎上鱼肉,任人宰割。可他也不能再说什么。衣飞石这么笃信皇帝,帮着皇帝给他爵位收缴兵权,他说什么都不对。
倘若皇帝真的有心杀衣家铲除后患,他就更要遵从皇帝的旨意去南方了。
他殷克家背负着衣家的烙印,只能尽早向皇帝投诚,否则,衣家船翻了,他哪怕在乡下种田,也一样得淹死。
还有一事劳烦老叔。衣飞石拱手施礼。
何事?
老叔回简城驻地,顺便帮小侄带一封信,给庙上的杜将军。
杜鹰飞是个畏威不怀德的性子,若衣飞石率先找他谈话谈崩了,反而没有了缓冲的余地,所以,衣飞石决定先让殷克家帮着说服一下。
殷克家无论能力资历都甩杜鹰飞好大一截,他那暴脾气都听从衣飞石的吩咐打算退了,杜鹰飞再怎么也得掂量掂量轻重。
若殷克家跟他说明白了是好,说不明白衣飞石眸中杀气闪过,他其实不想动粗。
殷克家来了长青城怎么也得小住两日,衣飞石中午请他吃饭接风,为了席面好看,还专门去借了皇帝的厨子。谢茂有心再用殷克家,着意笼络,就让谢范跟着过去看看。
也不必衣飞石过来请,谢范送厨子的时候就一起过去了。
衣飞石嘴甜会哄人,谢范也没什么亲王架子,一顿饭吃得殷克家红光满面,心情极其愉悦。
倒不是谢范来陪给了他多大的面子,而是谢范的出现代表着皇帝对他的看重这是真想用他去南边。有几个将军愿意壮年隐退?习惯了横刀立马的生活,习惯了一眼望去见不到边的部卒,回家指挥几百个家奴能过什么瘾?
衣飞石与谢范都有公务在身,就殷克家多喝了两杯,醉醺醺地让侍从扶了出去。
衣飞石办公的衙门后边有几棵柚子树,上午侍从兵摘了一个来,衣飞石吃着觉得十分甜,这会儿就请谢范稍等片刻,他亲自给摘柚子,请谢范带给皇帝皇帝哪里缺果子吃?何况,他晚上也要回行宫,亲自带也不差几个时辰。
然而,热恋中的衣飞石真恨不得把一切好东西都尽快献给皇帝,非得叫谢范等着,马上摘。
他轻功好,摘柚子毫不费力,挑了一个顶漂亮的,正要抱给谢范,门外侍从兵飞跑进来禀报:禀督帅!妙音坊前殷将军亲兵与卫戍军械斗!已死了十多个人!
衣飞石看了谢范一眼,说:怎么回事?
暂时不知道。卫戍军有人逃了出去,好像是去找支援了
这侍从兵眼光往谢范身上瞟。
衣飞石部下与卫戍军关系也不算多好,住下来一个月,两边打架闹事时有摩擦发生。谢范得了皇帝圣旨,一意约束自家兵卒,衣飞石也自知分寸,两边都很克制,底下人反而越发不服。
现在卫戍军与殷克家的亲兵干起来,衣飞石这边的侍从兵都有些看好戏的心情。
卫戍军代表着皇帝的颜面,谢范又是卫戍军的最高长官,现在具体什么情况都没弄明白,谢范就不好出面。万一遇到个不好转圜的局面,谢范不在,还能推一推。他若去了,当场就要判罚。
衣飞石明白谢范的为难之处,说道:我去看看。
谢范知道卫戍军并不大给衣飞石面子,连忙道:我让张岂桢跟着侯爷去。有事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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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振衣飞石(102)
衣飞石赶到妙音坊时,不大的长街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衣飞石来得着急,带着二十多个亲兵骑着马就出来了,并未排西北督军事仪仗。谢范倒是说了让张岂桢来随从听差,然而张岂桢又不在谢范身边,只得现成着人去找,衣飞石怕妙音坊出大事,等不及张岂桢就独自出来了。
殷克家来柏郡自然不会带太多人,二百个亲兵有大半都在城外,跟进来也就三十人。
如今堵在妙音坊外边都是穿着卫戍军服制的人马,还有一群不怕死的陈人站在屋顶上看热闹。
衣飞石进来看见乱哄哄蹲在房顶上的陈人就皱眉,命令道:即刻驱散屋顶百姓!这要是有不安好心地奸细混迹其中,随便冲哪一方放个冷箭,妙音坊立马就会乱成一锅粥。
孙崇得令立刻吩咐亲兵去驱赶屋顶上的陈人百姓,他自己则紧紧跟在衣飞石身边。
卫戍军的人是在太多了,隔着这么老远,根本看不清楚里边发生了什么事,围在外边的卫戍军群情激奋地也就是在凑热闹。想着卫戍军与西北军一向不对付,孙崇守在衣飞石身边皮绷得很紧。
这要万一有人冲着督帅脑袋上砍一刀,甭管砍没砍着,都是他的失职。
让开让开!
两个衣飞石的亲兵竖起没出鞘的单刀开道。
背后十多个亲兵则在吆喝着驱赶屋顶上的陈人百姓:读过净街令没有?快快快滚下来!攀爬屋顶高塔树木者,皆以奸细论处!
这动静惊动了在围观的外围卫戍军,看见几个神色彪悍的西北军亲卫护着一个锦衣青年走来,俱是神色一肃,赶忙让出一条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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