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莱答道:好,我记住了。
程庆红看着自己懂事的女儿,忽然笑了:我跟你说这干嘛?你什么时候害过人了?该担心你善良得过了头才对。
岑谬也说道:可不是吗,阿姨您是不知道,她在医院又是救人又是捐款的,活脱脱就一白求恩再世。
江莱嗔了眼岑谬:一天不取笑我你就浑身不舒服,我去把鱼破了,你要是困就去睡觉。
岑谬抢过江莱手里的鱼:得了吧,你这连猪肉都不愿切的人,能破什么鱼,让我来好了。
江莱挽起袖子:也行,你注意别让刺扎了手,我帮妈洗菜。她又转头跟程庆红说,妈,您教教我怎么做饭。
好啊,难得你想学
三人各自忙活起来。
岑谬拿出一条鱼,动作娴熟地用刀子小心地剔干净了鳞片,再沿着白色的鱼肚慢慢划开一道口子。掏出内脏的时候,一小滴血沾到了她的侧脸上,她不悦地皱起了眉,一股无名的怒火涌上胸口。
她几乎是无意识地用刀子猛然剁向了鱼的眼睛,鱼眼瞬间一分为二。看到鱼头血淋淋的样子,她不由觉得:痛快了。
江莱听见声响,朝岑谬看了过去:怎么了?
岑谬回过神,案板上血腥的场面有些刺目,她慌张地用盘子盛起鱼,然后对江莱说:没怎么,不小心力气用大了点。
说完这话,心中却是一沉。
有种东西像是病毒似的,在她脑中一寸寸地浸入、滋长,过程缓慢却不可忽视。此刻她手里全是猩红,伴随着一股难闻的腥臭,肮脏又丑陋。她放下刀子,把手放在水龙头下冲洗,用了快小半瓶洗手液,搓得掉了层皮,可还是有味道。
暴躁不安的感觉再次袭来,岑谬红着眼睛,继续用力的搓洗着手上的腥味。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不如用刀子剁了这手。
就在她急得心如乱麻的时候,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江莱目光注视着她,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别洗了,跟我来卧室。
卧室的门关上,只剩江莱和岑谬两人。
江莱的秀眉拢起,清明的双眸似乎要将人看透,她想让岑谬说实话,但又舍不得逼迫岑谬,最后只抿了抿嘴唇道:不管怎么样,我都在。
岑谬想哭,她很感激江莱,每次她惊慌失措,江莱都会镇静地告诉她:她会在。岑谬认识的人里,恐怕没有谁能比江莱更可靠。
可无论如何,岑谬都怕,怕江莱就像程庆红一样有原则,在知道她内心的暴戾和丑恶之后,会头也不回地离开自己。
她想做光明、正直的人,和江莱一样。江莱是她的旗帜和灯塔,可大海翻腾汹涌,让她的旗帜沉沦,灯塔迷失。她快找不到路了,内心同永夜一般黑暗。
岑谬在五六岁时做过许许多多个噩梦,连续不断的噩梦。梦见她为了保护妈妈去和庞大的怪兽做斗争,梦见怪兽吃掉了所有的人,梦见她手里拿着一双红色的眼睛,梦见她用一把尖刀刺死了岑玉贵
这些梦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出现过,那些后来她遇到的温暖的人,奶奶,江家姐妹,包括傅国盛,就像阳光,一点点地洗涤了阴暗。直到阴暗再次被翻出来,让她童年时期就刻进骨子里的暴戾无处遁形。
性格到底是由童年的因素还是成年后的因素决定的岑谬不得而知,她只知道,自己和曾经斗争太久,以为走出来了,回头时却惊慌的发现,那只怪物还在身后。
赶不走的。
姓齐的那个变态一直在提醒她这件事。
一个人的精神可以很脆弱,也可以很强大。岑谬挺过了家暴,不过是咬咬牙,拼着一口不服输的气。如今岑谬可笑地发现,她能挺过来那些,无非是因为她并不在意,她不在意什么家庭,不在意什么父爱,离家出走反而顺从本心,脱离了魔窟。她也不在意多吃些苦,工作拼命是为了报答知遇之恩,因此一路走来才顺风顺水。而当在意的东西受到威胁,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姓秦的心理画师说得对,她是狼,本性与齐海别无二致。她无需凝视深渊,自己便是深渊。
绝不能让江莱发现。
无畏无惧的岑谬在这时选择了退步。
江莱紧紧拉着她的手,一股温暖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里,岑谬努力地感受着这丝温暖,像吸血鬼渴望鲜血般渴望这温暖。
终于,躁动平息,怪物退缩在角落。岑谬深呼吸了一下,似是缓了过来,她稍稍地用力,紧紧拉着她手的江莱便踉跄地扑到了她的怀里。
江莱,你只要记着一件事就好。
江莱差点没站稳,还未责怪岑谬的冒失,听见她这么正经地说话,心头一软,问道:记着什么?
岑谬弯了弯眉眼,脸上的酒窝像是能醉人:记着,我会一直喜欢你。
江莱说:你说过很多次,我知道。
岑谬正色道:不一样,我认真的。
以前都不是认真的?
岑谬笑了,亲了一口江莱的脸:绕了我吧,好姐姐。
江莱笑不出来:岑谬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说不上来哪里不好,可岑谬的状态让她感到不太对劲。
岑谬:嗯?
江莱抚着岑谬微卷的长发,说出了心中的担忧:如果你还在做噩梦,答应我去看心理医生吧,不然我会担心。
闻言,岑谬许久不说话。
江莱最怕她这样,只好轻声劝她:你要是有什么秘密,我不会过问你的健康最重要。
岑谬把头发撩到耳后,走到床边坐下,眼睛盯着鞋尖良久,像是下定了决心,最后捂着脸道:我答应你。
江莱松了口气。她蹲下来,抬头仔细地端详岑谬,这才发现岑谬瘦了许多,原本丰腴的脸颊有些许凹陷,额头的青筋更明显了些。江莱心口微微发酸,心疼得眼睛起了层雾,怪自己每天起居都跟岑谬在一起,竟然现在才察觉但她瘦了这么一圈。
眼泪滴在了手背上,江莱快速地抹掉,但岑谬已经发现了。
岑谬将江莱抱起来,小心地吻着江莱的眼睛,轻轻把她的眼泪吻干:别心疼了,失眠而已,大不了吃点助眠的药。
江莱止住眼泪,并不是因为不心疼岑谬,而是不想让岑谬费精力安慰自己。她无奈地想,自己怎么反倒让需要安慰的人来劝自己了。
江莱站起来,擦干眼角:该出去帮忙做饭了,别让妈妈担心。
好。
两人从卧室出来后,程庆红深深地看了看她俩人,见一个头发凌乱,一个脸色红润,难以控制地想偏了。
你们俩,该节制的还是节制点,当心以后没有激情。
江莱的脸瞬间红透:妈!您想哪儿去了?!
岑谬则不知羞地搂着江莱:程阿姨,我和阿莱是干柴烈火,热情用都用不完,您别担心这个。
江莱掐了下岑谬的腰,没掐到肉,就不舍得用力:你怎么也喊起阿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