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用水泥砌出来的水池上贴着的瓷砖满是裂纹,裂纹里的黑色潮湿而黏糊。林酌光看着那肮脏黏腻,喃喃道:“小狮子,你什么时候开始住这里的?”
顾忱景打开水龙头,仔细冲洗着碗,没回答。
“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这里……呃……挺别致……”感觉到了顾忱景的避过,林酌光讪讪地想给自己圆个场。
关上水,顾忱景转过身,没在意水池边沿上溅出的水渍,他斜靠着水池,波澜不惊:“我最开始也不太适应。有时候半夜醒来,会很烦躁地想,我怎么在这里?这么小?这么脏?”
林酌光看着顾忱景的影子,不说话。
“由奢入俭难,这是最真实的人性。没有什么需要不好意思的。人性如此,但人生……摔倒了,没摔死,那也就爬起来继续活着。摔倒的时候身上脏了,没有办法弄干净,那又能怎么样呢?”
顾忱景变换了重心,影子有了变化,被光拉长的影子一部分落在林酌光的侧脸,覆盖出一片黯淡的灰色。
“我……”林酌光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你……”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会比较得体。
从一开始的避不见面难以联系,他就应该想到顾忱景已经艰难地和过去的生活、过去的自我、过去的林酌光做了切割。
是他强行把顾忱景拽到了面前,逼着顾忱景去重新经历曾经有过却已经失去的生活片段。
因为他理所当然地以为,顾忱景和大家一样,一直意气风发,一直临风而立,眼里有光。
他想起了林纪一。
林纪一决定放弃高分子化学、放弃研究所的内定那天,是林酌光启程去美国的前一晚。
他去舅舅家吃晚饭兼告别。那天舅舅和林纪一在书房里谈了很久,直到林酌光要回公寓准备最终检查行李了,还没谈完。
他去书房找舅舅和林纪一时,听到林纪一说,“爸,如果从来没有拥有过,我不会这么遗憾。有过再失去,比一开始就没拥有,痛苦多了。”
顾忱景现在也是如此吧。
可能顾忱景希望的是林酌光赶快离开,不要再在他的生活中出现,不要再作为“过去”的符号提醒顾忱景,他曾经有过怎样安稳的人生。
但林酌光不甘心。那七万八让他觉得自己烂到家了,也让他对顾忱景有了一种必须的保护欲。
他不能看到顾忱景现在这般无言负重的样子,这样子,让林酌光的心像被韧得能割破皮肤的钢琴线细细密密裹住,不能深想,一想就会被切割磨折,尖锐疼痛避无可避。
顾忱景是冷傲的小狮子,不应该被命运践踏成苟且偷生的流浪猫。
因潮湿而发酵出的腥臭气味冷冷涌进鼻腔,让狭小空间的破败逼仄更具体,更让人心生厌倦。
“你来我公司……你来莫氏上班吧,我也去上班,你来做我的特别助理。”林酌光带着几乎是祈求的语气对顾忱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