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栩没听懂,只是跟在燕廷枭身后一步一步往里走,脚步声响彻在安静的地砖上,一声声钝钝的响声宛如敲在人的心尖上,在她的胸腔里沸腾出海啸。
她抗拒地不敢往里走,脚步迟疑,眼睛一抬,看见的是燕廷枭的背影,他今天没有戴帽子,一头白发很是扎眼,黑色西装齐整熨帖,他就那样头也不回地向前走,江栩恍惚觉得自己从前似乎看见过这一幕,可她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晃神的时间里,燕廷枭停了下来,身后马超递来一束白菊,他送了上去,随后轻轻拂开墓碑前的落叶。
江栩顺着他的动作,视线终于落到他停住的墓碑前。
她识字不多,最近刚把爸爸妈妈和燕廷枭的名字练到写出笔锋来,是以,刚看见墓碑,她就读出了上面那熟悉的三个字。
“江远山——”
她念完,有些茫然地看着董玉华问,“妈妈,爸爸的名字怎么在这里?爸爸人呢?”
董玉华眼眶发红,“你爸他,就在这里。”
江栩四下看了看,“没有啊,他在哪儿?”
“小栩,你听妈妈说,”董玉华眼泪落了下来,“你爸他……已经死了。”
江栩懵懂地问,“死了?”
她没有哭,似乎没有理解死这个含义,“是像蚊子和苍蝇那样死掉,再也不动弹了吗?爸爸也……像那样死了?”
“是的,不动了,不说话了,再也……不能和你说话了。”董玉华哽咽着道。
江栩怔怔站在那,她目光看向墓碑上的照片,爸爸在看她,她轻声喊,“爸爸?”
没人回答她。
她再次出声喊,“爸爸?”
有风吹来,将董玉华的哭声送到了耳边。
江栩茫然地环顾四周,终于明白,这里是死人的墓地,耳边的风声像谁的哭声,撕扯着喉咙发出的声音,难听又刺耳。
是谁在哭?
她捂住耳朵,蹲在地上。
鼻端闻到男人冷冽的气息,是枭爷,她睁开眼去看他,脑子里却忽然跃出一个画面——太平间里,她发了疯地喊着医生,指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让医生再检查一遍,她看见枭爷站在那里,他有力的臂膀揽着她。
也是和此刻一样,在她耳边说,“对不起……”
第514章 白布
“爷,江小姐她没事儿吧?”马超斟酌着用词,“不是,我意思是……她现在正常吗?不是,我是说,她现在看着不太正常……不是,我是想说,她……”
眼看着燕廷枭的脸愈渐愈黑,马超赶紧抿住嘴,几大步跨了出去,“哎哎哎,外面好像谁喊我——”
江栩正在花园里给那只小奶狗洗澡,边上几个燕卫帮忙搓澡打香皂沐浴露,还有的拿了玩具小鸭子逗弄小狗,还有的负责拍照。
场面很热闹,但江栩却很安静,自从那天从杨市墓园回来后,她就变成了这样——突然不说话了。
小奶狗才两周时间,就已经长得圆滚滚胖乎乎,江栩把它抱在怀里,拿浇花的壶轻轻往它身上冲洗泡沫,等小奶狗冲洗完毕,她身上的长裙都被浸湿。
察觉到隔窗投来的一抹凌厉的视线,燕卫们当即放下手里的所有物品,光速上了就近的一棵树上,顺势还捂住了眼睛。
马超也赶紧背过身拿毯子递给江栩,等了会才回头,就见江栩拿毯子包了小奶狗递到他手里。
马超:“……”
江栩拧了把湿漉漉的长裙,几步进了客厅,董玉华坐在沙发上,她面色愈发不好,整个人都透着股行将就木的气息。
“小栩……”董玉华轻声喊,“来妈妈这里。”
江栩脚步顿了片刻,才轻轻抬步走了过去。
“身上怎么湿了?”董玉华握住她的手,“在外面玩水了?”
江栩低着头不说话。
董玉华这些天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态度,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递给江栩,“这是我们家的钥匙,这个小的钥匙,放着我给你留的一点东西,你记得,以后回家了要去拿。”
江栩没有接钥匙,或许没有听明白她说什么,董玉华却顾不得了,她的身体她太清楚了,坚持到如今,已经是极限了。
她偏头咳了一声,回过头,伸手摸了摸江栩的脑袋,“好孩子,让妈妈抱一下。”
江栩默不作声,董玉华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妈妈希望你永远开心快乐。”
有一滴泪落进脖颈,江栩动了动,董玉华已经松开了她,“去换衣服吧,晚上想吃什么?妈妈做给你吃?”
她眼眶还泛着红,担心被江栩看见,硬是偏过头,故作轻松的语气说,“妈妈今天做饭给你吃好不好?”
江栩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默不吭声地握着手里的钥匙上了楼。
董玉华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晚餐的氛围依旧是沉默的,或许江栩回来后已经想明白死亡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一时半会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但是她不吵不闹,很是让人担心。
但大家都没有办法,包括董玉华都安慰不了她。
夜深人静,燕廷枭依旧拿了书坐在床边给江栩读故事,她没有要求他读故事,也没有在他读故事的时候让他走,时钟滴答作响,空气里流淌着男人大提琴般低醇质感的声音。
燕廷枭出来时,马超面色纠结地看着他,“爷……”
燕廷枭微微拧眉,顺着楼梯下去,看见了拿着行李包坐在沙发上的董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