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来牵了她坐下,捉住手腕摸了摸脉。养了这些时日,这双伤痕累累的手已经康复如昔,洁净柔软有如一对新生的雏鸽。
杨楝言出必行。次日一早即叫人准备车驾,要领着琴太微去万寿宫见太后。琴太微起来梳洗停当,从沈夫人送来的新衣里选出一件水红提花纱对襟衫,一条玉色暗地织金襕裙。出嫁后第一次出门,须得作妇人装束,谆谆帮她拆了双鬟,将一窝儿黑压压的青丝拢在狄髻下面,略插了几件金玉头面。镜中照见两颊苍白如纸,又薄薄地施了些胭脂,自觉涂抹出几分精神了,方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杨楝正同一位内官说话,一眼扫见琴太微,忽然顿住了,良久接不上话。那内官见状,连忙退了下去。琴太微发现杨楝等着自己,便走过来作势欲拜。杨楝迎上去虚扶了一下,趁势握住了她的手,直道:“昨夜睡得可好?”
琴太微皱眉道:“不怎么好呢。”
虽有脂粉遮盖,仍能看出她眼睛下浅浅一痕黛青,目中水色亦不似平日那般清透。杨楝一想便知其故,道:“只是去请个安,怎么就紧张成这样?倘若太后问你什么,你可别连怎么回话都忘了。”
“自不敢忘。只怕说得不合太后心意,又要给殿下添麻烦了。”琴太微道。
杨楝听见“麻烦”两字,略笑了笑,道:“你别想那么多,这又不是新妇见翁姑。”
杨楝父母俱亡,故云无翁姑可言。但琴太微度其意思,大约是因为她仅为妾侍,别说离王妃还差得远,便是比林、文二位夫人都还次几等,如此身份去觐见,按礼不过是远远地磕个头,太后确也不会问什么话。想到此处,她不觉垂了头,琢磨着自己这身衣裙簪环算不算僭越。服侍她的几个宫人年纪都小,也弄不清那些烦琐的品级规矩,倘若穿错了衣裳只怕惹人非议,或者还是换回宫人装束吧……
“怎么戴了一朵白梅花?”
忽然听见杨楝发问,她忙收回神,回道:“这是表姐送的,我想着……”
话未说完,只觉头皮一痛,那支绢花竟被他生生扯了下来。扭头撞见他的眼神都冷了,她心里吃惊,把一声惊呼生生咽了下去。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季节。”
琴太微只得赔笑道:“没有别的花……”
“别再戴了。”他骤然打断她的话,“吧嗒”一声折断花枝抛在地上,沉着脸拂袖而去。
琴太微惊得说不出话来。杨楝虽然心思深沉,待她倒一向和颜悦色,这还是第一次当面翻脸——却又师出无名。她又羞又恼,立在原地忍了片刻,方缓缓回到里间,在妆镜前坐下,将挑乱的鬓发重新细细地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