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每天这样坐着不活动,迟早另一条腿也会废掉的!”她在外面大声地对着空气说话,说给门里的伊崔听。有过来送文书的小吏恰好听见,立时愣在那儿不走,表情写满了不知所措。
顾朝歌余光瞥见小吏惊愕的神情,脸上微微一窘,转身装作要离开的样子,往院外慢悠悠地走了几步。她以前几乎从来不那样大声说话,不知道是因为对伊崔有气的缘故,还是上次伊崔的逼迫激发了她的勇气,她竟然敢那样大声地警告伊崔,难怪对她有所耳闻的小吏们会面露惊讶之色。
顾朝歌走两步退一步,再走两步退三步,走了半天基本还是在原地打转。直到听见身后传来两支木棍在地上交替敲击的“笃笃”声,她方才回过头来,瞪大眼睛,仿佛很凶的样子,威胁道:“我不开玩笑!”
奈何在伊崔面前她就是一只纸糊的老虎,他连戳破她的力量都懒得费,满不在意地回她淡淡一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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滁州的前太守是个很会享受的家伙,他的太守府有三分之一的地方都是假山流水,花草藤木,水榭歌台,蜿蜒曲折,步步是景。
然而伊崔对这么好的景致没有半点欣赏的雅趣。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你说服那群大夫吗?”他走在前面,速度并不快,双臂的交替和站立的单脚的配合颇为吃力。
顾朝歌在后面跟着,低头闷闷道:“知道。”
“是什么?”他回过头来:“说说。”
顾朝歌露出一个不情愿的表情,头因此埋得更低了:“因为我胆子小。”
还不笨嘛。
伊崔勾唇笑了笑:“那现在,你还怕他们吗?”
“怕,”顾朝歌老老实实地回答,顿了顿,然后又补充,“虽然怕,但我会说服他们。”
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在一群同行面前步步紧逼、一针见血的时候,她为乡民看病,往往只有她一个大夫而已。当她进入大一些的县城,遇到同行诊病的时候,她有时会怯怯地提出意见,大多时候则是默默走开,因为在很多次的尝试之后,她明白许多大夫都十分固执己见,能听进他人意见的少之又少,而且还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她不再尝试,越不尝试,就越不敢。恶性循环之下,她就像一个一点点把自己塞进壳里的蜗牛,塞进去之后,便再也出不来。
师父在世的时候,曾经批评过她的这点缺陷。倒不是担心她这样成不了人人知晓的名医,纯粹只是忧虑她如此软弱可欺,会让某些庸医平白害人性命。
师父死后,再也没有人帮她改正这些毛病。
伊崔的确是在一个合适的时机,适时地帮了她一把,让她踏出了第一步。
有了这第一步,才有之后她在滁州这样大的城市的医堂里出诊的幸运。
坐在宽敞明亮的大医堂里等病人来看诊,不刮风不下雨,像做梦一样的幸运。
“你会说服他们?这只是其一,”伊崔实在是走得累了,他就势在路边一块坑坑洼洼的大石头上坐下,喘了口气,方才接着道,“如果说服不了呢?”
顾朝歌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