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未晚陷入沉思,却没想到,这一沉思,就沉思到了日暮落下之时。
小灵船仍旧在以那个缓慢的速度向前走,程未晚觉得头痛欲裂,他轻轻敲了敲太阳穴,却忽然发现,天已经彻底黑了。
眼前昏暗一片,所有的东西都藏在黑暗之中,程未晚甚至都无法看见自己的身体藏在黑夜之中的轮廓。
程未晚又觉得自己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了。
这已经是镌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他艰难地抚着自己的胸口,企图给自己顺气,他艰难地俯身,企图点亮桌旁的灯烛,但不慎碰翻了桌上的东西,那一瞬间,整个小隔间里响起了一片叮咣乱撞的声音,程未晚大脑缺氧,手脚也不利索,他一个踉跄,直接摔在了地上。
一刹那,门被一道大力拉开,孟先觉匆忙而急切,他喘着粗气,进屋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点燃了灯烛。
可屋内亮起了光之后,孟先觉只觉得自己的心在刹那间被揪紧。
程未晚满头银丝散落在地面,一双红瞳里对不准焦距,里面满是茫然和无措,他摔倒在了地上,手掌被摔碎的杯盏碗盘碎片割破,鲜血一点一点地滴落在他的衣袍上,他就那么举着双手,眼里尽是不敢置信。
孟先觉箭步过去,忍下心中强烈的割裂痛感,捧起程未晚的手,眉间紧皱,但语气温柔,半分责怪的意思也没有:“晚晚,怎么了,起来是有事?”
他有些自责,他不该在天已经彻底黑下来的时候,放程未晚一个人在屋里。
程未晚还身处在对黑夜的惊惧之中,他对孟先觉的话的理解需要些时间,孟先觉对他倾注所有的耐心,又重复一遍:“晚晚,怎么突然起来,是有事要做吗?”
程未晚抬头看着孟先觉,孟先觉的眼睛浓黑深邃,眼里的光很亮,就像是那夜璀璨的星空。
星空。
只是这一瞬之间,程未晚回忆起那夜亲眼所见的星空,心中那点紧张一点一点褪去。
程未晚怔怔的,他低头,发现孟先觉在细致地为他包扎伤口。
再转头,看见了翻腾跃动着的小火苗。
那种笼罩在他心头的阴森恐惧感渐渐消失,他怔愣的时刻,孟先觉恰好为他包扎完毕,也抬起头,他们两人的视线毫无预兆地在半空交汇,室内静谧,程未晚霎时又忘记呼吸,视线游鱼般匆忙划开,张着嘴呼吸,在孟先觉沉默的注视之下,他终于开口:“我本想掌灯。”
孟先觉单膝跪在地上,正好与跌倒在地上的程未晚平视。
“晚晚,我刚才在隔壁的灵室,你唤我一声,我就可以听见的,有的时候,你也可以试着,依靠一下我。”
程未晚没有懂他的意思,只感受着手掌的刺痛,腿动了动,想站起身,但孟先觉忽然拉住他,不让他走。
孟先觉眼中跳跃着微光:“晚晚,我不知你最初和凌肆夭的相处模式是如何的,但现在他不在你身边,你是不是可以,试着依靠一下我。
“我能不能……带你面对,你的恐惧。”
程未晚稍有诧异,他琉璃宝石一样的红色瞳孔之中刹那落入橘色的暖光,他淡声道:“凌肆夭他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