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娄氏重重地抓了一下瞿元嘉搀扶她的手。瞿元嘉若无其事地召唤侍女来代替自己,而后终于在今日首次正视叶舟的双目:“我送你出府。”
叶舟离去时的镇静并不逊于登堂时,只是脚步更快,几乎说得上轻捷了。瞿元嘉没有提醒他,只是跟在他的身后,目送他向来时的府门走去。
走着走着,叶舟又放缓了脚步,直到一处四下无人的廊下,索性停了下来,转过身,注视着始终维持着数步距离的瞿元嘉。
瞿元嘉也停住脚步,随后又上前了一步,深深一揖,想了半天想不到该说什么,索性突兀地沉默了起来。
叶舟似乎是笑了一下:“当年我上京来投奔嫁到此地的长姐,想洗清我阿娘和妹妹的罪名。但他们搬了家,我涉世未深,被歹人所骗,不仅没找到她的新家,还被抢去财物,失去了记忆。如果不是蒙你收留、相认,那个冬天我必然是冻死了。救命之恩,我别无能偿还之法,只能以此报答万一。”
瞿元嘉低下双眼,死死盯着自己的靴子:“我……错认在先……”
“无需内疚。”叶舟轻而坚决地阻止他说下去,“出去的路我都记得,就此别过吧。”
第66章千金何足重
《论僧田疏》遍传帝京的一个多月后,天子再次驾临御史中丞章嘉贞府邸,探望至今仍在卧床养病的伤者。不日,御中传敕,禁止居住帝京的王公以下将永业田捐于寺庙、道观,王公官员如要布施土地,需报与官府,违禁者土地充公,布施者按律处罚。同时颁布的另一道诏令则是复查寺观的度牒,禁止私自剃度,私度者令其还俗,僧尼道士女冠死后,生前所授永业田一律收回。
在本朝立朝之初,太祖及太宗均严格规定了各州县乃至帝京寺观的数量,但近三朝来,以天子至宗室豪门,均以礼佛为风尚,数十年来,不仅许多当年早已废弃的寺院得到重建,更有勋贵们布施宅院新立伽蓝,先帝时,世家中还短暂地出现过择家中一名子女出家的风潮。随着此风由勋贵传向平常百姓,引来御史的上奏,这股风潮才有所收敛。平佑之乱时,齐王残虐,偏坚信谶纬,一些寺观借此庇护了不少官人和百姓。而许多因平佑之乱家破人亡的官宦人家,在叛乱平息后将大量的家产捐给寺庙,为家人超度。
京中人人皆知,今上的生母赵太后在进宫后曾舍宅为家,天子本人亦做过佛弟子。果然,颁诏不久,天子亲临崇安寺,献上亲手抄写的《金刚经》,又以思念亡母为名,换回了赵太后在诞子后为还愿而供奉的手抄佛经。
只是赵太后当年供奉的经卷,系金漆和血写就,盛经的匣子也是由七宝所制。天子赐予崇安寺的,虽然用的是御纸和御墨,配檀木经匣,却没有使用任何金银珠宝,更没有给寺庙额外的布施。在收到御抄经文的次日,全寺比丘连续七日为赵太后诵读法华经,随后,封诏令遣返了私自受戒后长期居留的僧众,将部分僧房并入病坊,以待入冬后收留贫苦病羸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