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鉴在前,萧曜在平息平佑之乱的余波时,一律施以薄刑。可是不少齐王党羽因畏惧株连,阖家自戕一时成为风气。昔日勋贵聚集之地,十室九空,所见处满目荆榛,以至于朝廷不得不下旨,严禁自戕,并对被迫依附齐王者减刑,不滥诉十恶罪,才勉强刹住了这股风气。尽管如此,数月内,京内无处不闻哭声,万事萧条,惟有白事店铺昼夜不歇——无论是齐王、赵王一系,还是陈王故旧,抑或与两派均无瓜葛的,都不免受到卷裹牵连,家破人亡竟成了常态。
见赵允始终不表态,萧曜略一思索,又说:“既然叶氏确是蒙冤,查明后即可开释。此案恐不是孤例,中书拟一诏令,发往江南道,若是还有类似案件,酌情按此处理。”
随后,萧曜又提及了大赦之意,散朝时已近正午,他又专程留下赵允,并撤去了言官和史官,连冯童也在端上堂食后悄然退去了。
“群相再议此事时,当有尚书令到场。”面对舅父耐心而温和的神色,萧曜轻声打破了此刻的沉默。
赵允刚刚端起的碗筷又放下了,一笑后劝道:“安王闭门称病已有数日,他这尚书令本为虚领,平日政事堂议事就鲜少出席,何况叶舟自称失忆的这两年里,与安王府往来甚密,安王既然有心避嫌,还望陛下成全了罢。”
赵允位极人臣,又有国舅之尊,为人却很随和,在朝中以善谈笑闻名。他一语点破了内朝上被刻意忽略的叶舟在京中这几年的行踪和交游,萧曜只是面不改色:“安王虽然避嫌,但当年裴氏一案由江南道大都督府领衔上奏,于公于私,还是请他知情。”
赵允没有坚持,看着萧曜,感慨道:“此事状若离奇惨烈。实则还是平佑之乱的余波,大赦在即,当年受裴氏一案滥刑波及的,也堪告慰了。”
萧曜的神色并没有因为这句有意的宽慰而稍加缓和,若有所思地问:“裴氏案罚没的土地,去了何处?”
“一律充公,多数授田于民,另有少数抵作职田。江南豪门并田严重,授田不分良家与奴婢的南朝旧制是一重,但太祖南征之后,南朝的丁男十无一存,女子即便继承了夫家的田地,无力耕种,或荒废、最终为士族豪门所取,或捐与寺庙,江南寺庙僧田来源复杂,豪门及僧团侵占土地确有其事,但如果因彻查僧田激起南方诸州的思故之心,总是棘手。何况……”赵允看了一眼听得入神的萧曜,“先帝信佛,京畿寺院得田远胜于江南。但陛下登基以来,唯一涉足的佛寺,仅崇安寺一处,陛下不信佛的传闻,京中早已有流传开了。”
“朕久受佛祖庇护,如何不信?只是僧人持斋,又受信众供养,要这些田产做甚?百姓得田才能安居,佛祖发愿渡尽众生,断不至于舍不得一点田地的。要查僧田,本就该先查京畿。不必舍近求远。”萧曜一笑,轻声说,“可自崇安寺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