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一旦松懈下来,他的脑子更痛了,远远指着帷幕后被喂了一碗糖水兀自安睡的程勉,萧曜压低声音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问冯童:“……何以荒唐至此……你还说他少年时是个神童,这天下,原来是有不知道饥渴的神童么?”
冯童也只有苦笑的份,摇着头感慨:“……要不是今日亲见,不知五郎竟有这样的痴气。”
元双却一直没说话,等葛大夫带来的小学徒又喂了程勉一碗甜水,暂时离开他的榻边,一言不发地为他收拾起屋子来。
将这乱得不晓得如何下脚的屋子收拾完,元双坐回程勉的床前,继续和葛大夫一道守着他。萧曜隐约觉得元双生气了,只是这时无法去问,想了想,索性也坐下来,心不在焉地翻着程勉没看完的书,打算等他醒来,看他无恙再悄悄走。
没人再说话,也只有萧曜身旁还留着一盏灯,偌长一段时间里,除了浅浅的呼吸声,惟有偶尔爆出的灯花声暂时地打破此刻的宁静。
忽然,萧曜听见元双柔和的声音:“五郎醒了么?”
一点模糊的响动后,萧曜等待已久的声音终于传到了耳畔:“……冷得很。”
“五郎读书读得忘了饮食,怎么不冷?”
程勉的声音很低,嗓音亦是干哑的,可不知为什么,有点迟迟的意味,和平时大不一样:“阿娘,崇安寺冷得很。也饿。”
元双的语调登时变了,柔和得难以复加:“五郎想吃什么?”
“……想吃一枚柑子。要甜的。”
听到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异响,萧曜过了片刻,才意识到是自己起身时撞到了几案。可他并没有因此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更快地夺门而出,疾步走进了积雪的庭院深处。
尖锐的寒意拉回了他的意识,萧曜咬牙想,他本该去赴宴的。
转念间,更深沉的无望涌上——去了有何用?这日日夜夜间、他无休无止地将极度的疲惫施于自身,又何尝有一点用处呢?
萧曜将元双和冯童都留下看护程勉,回住处的路上临时改变主意,敲开了裴翊家的门。裴翊果然在家,正在教阿彤下棋。
对于萧曜的突然到访,裴翊颇有些意外。萧曜也知道自己久不登门,既不好意思解释,更不能在裴翊面前搪塞,就简单地说:“程五看书看得把自己饿昏了……元双和冯童都守着他,我经过你家,来看看你。”
“要不要紧?找大夫了没有?”
“嗯。已经醒了。不要紧吧。”
“在我家里也是,一读书就变了个人,没人叫他,饭是不记得吃的。”裴翊摇了摇头,“看起来老成,骨子里尽是痴气。”
萧曜无精打采地听着,不知道怎么接话,索性不说了。裴翊又问他吃过晚饭没有,见萧曜摇头,他轻轻叹口气,无奈地一笑,起身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