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曜终于笑出声来,仿佛天地之间,确实没有更可笑的事情了,他笑不能抑,以至于放开手后踉跄地跌坐进了积水中也无法止歇。
笑着笑着他还是停了下来,怔怔看着程勉蹲在他面前,又一次地为他遮住了肆虐的雨水。
萧曜看见程勉眼中愤怒和伤心的迷雾慢慢褪去,眼前的年轻人的眼睛永远是明亮而乌黑的,在这个四目相对的时刻,雨伞下的方寸地中,它们甚至是怜悯的,而雷雨声中一切都近乎耳语,才能这样平和:“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殿下明明知道。”
说完,他抹掉脸上的雨水,握着伞慢慢站了起来,又朝萧曜伸出手,将后者也从尘土和雨水里拉了起来。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回屋檐下时,萧曜终于发现身旁人的身体是这样的冷,握伞的指节处被洗刷出了玉一样的色泽,甚至此刻打在他身上的雨水都成了暖流。萧曜不禁自问,如果是自己,一定早就颤抖起来了。
可程勉只是程勉,不是萧曜。
仿若无所觉察一般,程勉稳稳地捏住伞柄,将萧曜和自己带出无穷尽的大雨。
连日的不眠不休加上酷暑下的一再奔波,使得这场“天赐甘霖”成为压倒萧曜的最后一根稻草。当天下半夜他发起了高烧,来势汹汹的病情将他拖入新的漩涡,一次次被灌下汤药又全部呕吐出之后,萧曜又不得不回到睽违的苦痛中——无能为力的躯体在病情前是这么渺小可笑,哪怕在十多年后的现在,他已然由孩童长成青年,它依然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折磨着他,强迫他回忆起所有的恐惧和无可奈何。
这躯壳如此可憎,索性不要了。
萧曜竟几近快意地想。
拒绝吃药的次天下午,程勉又出现了。
萧曜本已几乎没有抬眼的力气,但看见程勉出现在自己的榻旁,他还是翻过了身,不想见他,也不理他。
“黑河的汛期来了。旱情缓解了。殿下无需自残。”程勉平淡地说,“殿下可以吃药了。”
萧曜亦冷淡作答:“你自作主张代劳的事情不胜枚举。这一桩也代劳了吧。”
“冯童与元双是宫中的內侍,不可忤逆殿下。但殿下如果不肯吃药,我虽不可以代劳殿下服药,但服侍殿下服药,却可以效劳。”
萧曜冷冷一笑:“那你试试。”
程勉似乎也笑了一下,萧曜只觉得肩膀一痛,接着就有一双臂膀穿过他的腋下,将他抱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