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萧曜和程勉两个人都是青年男子,元双和茹娘子皆是身形修长,连燕鸿也比同龄的孩童高一些,如此一来原本宽敞的马车立刻拥挤起来,饶是如此,萧曜和程勉也还是各据一端,别说肢体相触,连目光都轻易不朝对方所在的那一侧移去一分。
起先萧曜还偶尔掀起帘子朝外打量月色下的山脉,用不了太久,前所未有的寒意打消了他所有的兴致——元双将衣箱里所有的裘袍都带进了车里,也准备了若干个手炉,然而寒冷如生铁般刚硬猛烈,又如流水般无孔不入,但萧曜不曾料到的是,寒冷只是序幕。
最先感觉到有异样的是胸口,再怎么刻意排除杂念、放缓一呼一吸,尖锐的针刺感还是缓缓爬到了脑中,又一刻也不肯停歇地朝着眼睛和双耳蔓延——喉间如同被灌下砂石,耳旁不时响起狂啸而过的风雷声,胸间被种下的种子已经萌发,睁不开眼睛,亦无法合上。
而缓缓转动的车轮带来的颠簸和晃动放大了身体每一处的不适,萧曜几无意识地叹息了一声,下一刻,微凉的手心抚上了他的额头。
他知道一定是元双,借着大半张脸掩在狐裘里,委屈地抿了抿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但即便是元双的声音,此时也变得异常刺耳了。
“殿下要饮水么?”
萧曜半闭着眼,只是摇头。
忽然,他闻见一股清凉而苦涩的气味,这时说话的人换成了茹娘子:“殿下,翻山时没什么药可以用,小人准备了几个药包,若是觉得心慌反胃,殿下就闻一闻,感觉好些了,就不要再闻了……闻多了,怕没那么有效了。”
萧曜的头疼得厉害,都不知道药包是谁塞进他手心里的,可一时间,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了。恍惚中元双将他揽到了自己身侧,又握住他的手,低声说:“殿下不要用神,安心歇一歇就到了。奴婢守着殿下,殿下要是难受,只管掐奴婢的手。”
她的身体远没不如自己暖和,可萧曜既没有力气推开她,也贪恋她带来的一点清凉。他任由元双搂着自己,稀里糊涂地想,这真是活回去了。
元双的手缓缓拂过他的额角,最终停在了双眼前,也带来了凉意,萧曜靠在元双的肩头,片刻后,重新被彻底的漆黑所笼罩。
他终于得以入睡,又不时被突发的心悸和气短所惊醒;每隔几个时辰队伍都要停下来略作休息,这时萧曜也会短暂地恢复片刻意识,可用不了多久,就再次昏睡过去。
他几乎睡了一路,起先每惊醒一次,就更难受一分,但渐渐的,不知从几时起,尽管心慌和头痛始终折磨着他,然而耳旁的轰鸣声开始缓慢地退潮,手脚也恢复了暖意。当终于再一次捡回意识时,萧曜陡然间意识到,不知何时起,他或是此刻车中唯一醒着的人了。
这时反而是元双睡进了他的怀里。他半边身体被元双压着,只有一只胳膊能活动,可萧曜不愿叫醒她,小心翼翼地摸过一件袍子盖在她的膝上,他又靠回了车壁,继续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