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袍曳地的扑簌声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帝鸿氏皱眉道:“应龙,你有伤在身……”
黎渊的手指冰凉,轻轻抚摸在菩提木的树身上。纵然早有准备,但真到了这一刻,苏雪禅的心还是剧烈跳动起来。
“原来是一株菩提树……”黎渊若有所思,“怎么,莫非已经开了神智了?”
“你可要取出龙血?”帝鸿氏再次发问道。
一旁女子亦说:“但取了血,你就要少一根姻缘红线啦。”
不知为何,黎渊忽然想起数百年前,弇兹在一场不知名的宴席上对他说过的话。
——修真岁月万年长。
……就放着罢。
区区一颗树而已,哪怕修成了人身,也当是自己施舍给它的捷径了。
“不必了。”他低声道,“就让它在我这里吧。”
帝鸿氏叹了口气:“随你。”
就这样,苏雪禅住在了黎渊的寝殿前,被迫与他日夜相对。
黎渊在逐鹿中身受重伤,心头血又被苏雪禅攫取,是以恢复缓慢,行动艰难,但他又是个高傲的性子,不肯让太多人看见他这副模样,因此遣散了大部分在龙宫内服侍的奴仆,只留下寥寥数人,还不许他们接近自己所在的寝殿。
事情真多啊,苏雪禅在心里叹了口气,抬眼望着头顶灿烂的日光,惬意地摇了摇满树的繁茂枝叶。
他体内的龙血对修为大有裨益,因此,他现在也能通过树身看见外界的情况了。黎渊虽然行动不便,但还是时常过来看看他,有时手里还提着一坛酒,就坐在树下,面无表情地喝酒望月亮,一坐就是一整夜。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在一起生活后,苏雪禅反而总想欺负黎渊,他一见他就牙痒痒,恨不得天天给他制造点小麻烦。因为他们血脉交缠,所以黎渊一靠近他,他的情绪也能被苏雪禅感应到,他对他是生不起来气的——这感觉就像逗弄一头懒洋洋的,又有着异常包容心的猛兽,它只会撩起眼皮,对你可有可无地呲一下獠牙,却又不会真的伤害你。
这片海域是黎渊的领地,水晶龙宫悬浮在上面,既像一座孤岛,又像一顶昭示身份的冠冕,在他的领域内,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天时阴晴,都按黎渊的心情变幻,不过,自从苏雪禅来了之后,他就再没有见过除了晴天以外的天气,就连夜晚,也是万里无云,明月朗照。
黎渊又来看月亮了。
他没有穿那身王袍,而是一袭便服,束袖敞襟,下摆曳开,更显得肩宽腿长,猿臂蜂腰,再一手叩着酒盅,微微打着卷的乌黑长发还拿金带束起,于俊朗中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浪荡之气,叫苏雪禅看了,简直移不开眼睛。
……更想欺负他了。
夜晚海风习习,满树枝叶婆娑,苏雪禅趁着这个机会,装模作样地摇晃两下,抖落了两片小叶子,掉进黎渊的酒盏里打旋。
黎渊的动作顿了一下,伸手将叶片摘出来,继续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