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酝酿了一肚子的苦口婆心,轻描淡写又被皇帝岔开去话题,朝臣们顿时有些不知所言连差不多治好了眼睛的、最疼爱的皇九子也按捺着不立,这皇宫里能立的还能有谁?还不就是西北头那个把狗当太监养的废太子邪。

哎,一个个便叹了口气,垂头丧脑地拂袖退出来。

金龙藻井下光yīn清寂,楚昂看了眼壁角一枚描花的旧瓷瓶,神思幽幽飘远。好似又看到十年前坤宁宫里那妇人在柜前涂抹的一幕,背影宁然怡然,他锐利的眸光便又复了沉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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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爷不重女色,新一轮淑女采选结束后,因着连日的朝政一直不曾光顾后宫。终于在五月十三日这天叫了侍寝,却不是今次最出挑的孙凡真,而是两广水军提督之女李兰兰。李兰兰出身军武世家,生得是丰腴美秀,在乾清宫里连幸了两日,得封为美人。此后正在阖宫满心切盼之时,侍寝之事却复又停滞。似是为了体恤众人的落望,继而又颁下旨意,于十七之日在御花园里摆宴,以犒赏泰庆王楚邝得胜而归。

张贵妃得了消息也不知是该荣耀还是怅然,晓得皇帝这是不准备立自己儿子为东宫了。大意摆这么一顿,也就是暗示给老二择几个妃子罢。她这般想着也就默认了,好歹是悉心张罗了起来。考虑到近日朝局紧张,那外头得天异人的妖言不晓得怎么就传了进来,宫里头隐隐人心惶惶的,便又给各局的奴才们放了半天假,一块儿凑个欢喜热闹。

夏jiāo之际正是繁花锦簇之时,尚服局管司饰的便要开始在此时忙碌。要采百花以制成胭脂膏沐,关系着宫中女子的脸容肤表,需要不一般的细致。掌事女官见过几次陆梨帮小姐妹上妆,记着她这方面略懂一些,便将她从司衣上调了过来。这可是件陶醉的差事儿,不比整日枯燥地熨叠衣裳。

清晨的空气中弥散着雏jú的清香,难得的有些雾气湿凉。院子里两个太监正在用长纱绞着花汁,渗出的淡红色汁液在盆子里叮叮咚咚响。陆梨怀抱着筛子挑选花瓣,得把花瓣挑三等,一瓣一瓣地挑,上好色纯的是给主位娘娘们用的,其余的依次往下,最末便是给宫女了。

她打小瞅着这些胭脂花瓣便喜欢,见几丛格外鲜艳,便舍不得叫太监们拿去糙绞了。回头瞅瞅没人注意,便悄悄地五指并拢往袖中一藏,抿了抿嘴角。听见身后忽然轻绵绵脚步声袭近,差点儿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看见个两岁大的矮墩儿,耷一件浅青的花竹子小袍。把跟班太监挡在门外,装得像个大人样,一副想看又不想看自己的别扭。

她便呼了口气,问他:大早上小世子怎的跑奴才们gān活的地儿来?

声音清灵灵的叫人好听,如今正式做了宫女,夏日得有两色的衣裳换,今儿穿一袭水绿的斜襟褂子搭森青褶子裙儿,裙裾在风里一拂一拂的。可好看。楚恪嘟着小腮子,他就是莫名喜欢和这样大的姑娘亲近,比娘亲小一点点,又比自己大很多。

楚恪说:我就来逛逛。

眼睛把四处打量,忽而伸手摸摸挠挠,说是逛,分明就是绕着陆梨不肯挪脚窝了。又怕她赶他,特意表明道:我来前没喝水,不屙尿。

话说完,脸上又好像有点急。

都是从那小年纪过来的,陆梨也不揭穿他。见他终日只在紫禁城里晃,他的爹娘也不来接他,便寻着话儿问:你父王和母妃可快回来了?

原本三王妃身体已是有好转,岂料楚邺陪她在林子里遛马时,不慎窜下来一只野猴儿,一惊吓回去就呕血了。听说楚邺近日都在衣不解带地照顾着。殷德妃心疼儿子,打十六岁上成亲,不过三个月的小夫妻,剩下的日子便都是gān熬。却也不忍心苛责,只日日哄着孙子:阖眼睡下去,天明就见着了。

楚恪最慌张被人问这个,微蹙起眉头,qiáng作自信道:今晚闭上眼睛,天亮就能回来。

陆梨看他脸上落寞,便岔开话题:那说说你的小四叔吧。

他老咳嗽,爱木头,父王说他混吃等死哩。楚恪慢悠悠地总结着,很头疼却又难掩崇拜。

眼前浮过那日见到的楚邹,瘦削的脸庞,下抿的嘴角,身量凛凛拔长。陆梨心间不由有点酸,起初以为自己见到他已会很泰然,却不料心还是悸颤。那日见他拉紧着弓,动作却忽而慢下来,微眯着眼睛看向自己这边。陆梨起先以为他认出来了,蠕着唇瓣生怕一句称呼便脱口而出,但他稍许又默默地移开视线,原来不过是看见楚恪到了,她后来便悄悄地离开了。

但那副神qíng冷寞如斯,却叫她后来挂心扰神。皇帝在前朝顶着百官压力不立皇储,人们纷纷猜测属意还是在他,他却兀自颓靡着。他的心原是死了的,在十四岁的那年。

还有呢?你怎也不劝劝他,叫他往好里走。陆梨笑了笑,又问。

楚恪说:他不让人上炕,整夜整夜点油灯gān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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