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所有对花木兰的体贴想法,对花木兰也许他有什么故事之类的偏斜,一下子全部丢到了yīn山之外的大漠里。
阿单志奇之前对他有多少期待,如今就有多么厌恶。
你说你怕死?你怕死还练什么箭!
阿单志奇愤怒的站起了身,像是看着一只臭虫那般看着这位火伴。
拥有这样的天赋,怎能畏战?!
不是怕死,是不想死。花木兰琥珀色的瞳子在月光下显得十分温柔。练箭,是为了增加活下去的机会。
真是见了鬼了!
他居然觉得说着不想死这种话的花木兰眼神十分温柔!
这有什么区别?!
有谁说了去先锋营就一定会死?!
更何况,他们这些世代为兵的军户,早就已经有了不死在妇人怀里的觉悟啊!
火长,你听说过汉人玉碎瓦全的话吗?
花木兰仰视着站立起来的阿单志奇。
没有!你以为每个人都有个会写字的舅家嘛!
我很小的时候就曾听过这句话。
我们对上蠕蠕很少失败,但即使如此,我们的牺牲也从来不比蠕蠕少。在大可汗的眼里,我们是坚硬的玉,蠕蠕人是泥土砖块般易毁的瓦砾。只要大军所出,蠕蠕就会土崩瓦解般被灭成灰烬花木兰揉了揉额角。
但无论是玉碎还是瓦碎,这种悲剧都是相同的。
他站起身,望向了天空。
我啊,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哪怕断了手,断了脚,我也要活着回家
他就在阿单志奇不屑的眼神里,保持着这种挺直脊梁仰望的姿势,像是对着天空说话一般的喟叹道:
我不怕死。比起死,我更怕的是我的死会改变家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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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单志奇失魂落魄的回去了,他今晚受到的冲击,几乎颠覆了他的价值观。
他的兄长死于战争,他的父亲死于战争,他的爷爷死于战争,他的祖祖辈辈都在打仗。他从小被教育要勇猛,要悍不畏死,要为大可汗尽忠。
每一个死去的人都是英雄,是大魏的骄傲。
他也有儿子,只要他还活着,家中没有失了军户的身份,一旦他的儿子到了打仗的年纪,势必也要走上战场。
这就是军户的宿命。
他知道花木兰的想法是不对的,却又指责不出任何话来。
为什么已经从了军,上了战场的人,会说出我不是怕死,而是不想死这样狡猾的话呢?
这就和问偷东西的人你为什么要偷窃,得到的回答却是我想要而不是我为什么偷那样的感觉一样啊。
死掉的话,会改变家人的生活吗?
说什么傻话啊,那是一定会发生的事不是吗!
阿单志奇坚定的信念因为这一夜的谈话而彻底乱了。
这个原本渴望着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男人,在握起刀戟的时候,也会开始想象。
他会想起他死了以后,他那才三岁的儿子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会想他的妻子,那个笑起来眼睛明亮的鲜卑姑娘会不会改嫁他人,成为别人家的新娘。
他的大哥已经战死,他的父亲也是。若是他也死了,他的阿母谁来侍奉呢?
一门男丁全部战死,军户是要失去传承的,在阿单家族,没有了军户的地位,连出门都会被人瞧不起。
在战场上想起生死的问题,实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就像一只凶猛的野shòu被拴上了缰绳,磨砺过的宝剑折了剑锋。
艹!老子想那么多做什么!阿单志奇面目狰狞的斩下一个柔然人的头颅。老子不杀人,能活个屁!
猛然惊醒过来的阿单志奇像是刚刚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战场上似的,开始挥舞着长戟收割起敌军的xing命。
他都快给花木兰那小子弄傻了!
你要活下来,就一定要杀人的。
你要杀的人多了,就一定会出头。
那个像是娘们一样犹豫的花木兰,只要一直不死,总有一天会进入先锋营,无非就是时间的问题。
长官们又不是傻子!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远处的花木兰。
这是花木兰第一次正式参与收割,意外的,他居然不怯战,也没有什么怕死的表qíng。
明明之前他们一直在新兵营,在每次柔然人过来骚扰时负责护卫粮糙或者保护侧翼,从未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
杀红了眼的新兵和害怕的举不起刀的新兵比比皆是,这个时候,虽然并不奋勇,但显得异常冷静的花木兰就显得极为醒目。
这种人是天生的战士!
不愧是怀朔花家的孩子。
他就知道贺赖氏族出来的孩子不会是孬种!
同火的孬种坤达和莫怀儿已经面无人色了,手抖的连马缰绳都握不住。平时抠脚丫子埋怨没有被派出去追击柔然人的自信早就dàng然无存。
柔然人和鲜卑人本来就没有什么不同,真要打起来,所凭的无非就是谁的力气更大,谁的武艺更qiáng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