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九,紫禁城,乾清宫。
皇帝翻开良亲王呈上来的奏章时三更已过,但他虽然疲惫不已,这奏章还是让他笑了出来。
七弟这是有些太紧张了,接手东厂大概有些让他力不从心的感觉,这封奏章便写得极为小心。每十句里总要有一句是告罪,细数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哪里办得不够漂亮,但其实在孟君涯看来他办得挺不错的!
皇帝便噙着笑将他告罪的语句都数了一遍,一共十二处。想了想,又执笔蘸了朱砂,把这十二处全圈了起来,又在末尾批道:知道了,办得不错,不必如此诚惶诚恐。新年进宫,朕与你多饮几杯。
而后他把折子阖上放在一边,吁了口气:睡了。
皇上。身边的宦官上了前,低眉顺眼地告诉他,太、太上皇着人传了话,说请您看完奏章后过去一趟,您
孟君涯一怔。
自那日生变之后,父皇就再没见过他,他每次去求见都被拒之门外,比从前魏玉林在时拒得还彻底。他一度觉得心寒,又不无愧疚地觉得,是自己让父皇先心寒。
今日怎么
他深吸了口气向外走去,竟有些儿时要被父皇考问功课时的紧张。
打从退位之后,太上皇就搬去了养心殿。但养心殿离乾清宫也不远,孟君涯穿过月华门与遵义门、再折进养心门,便看到养心殿了。
殿里的灯火都还亮着,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担心父皇已经睡了,便制止了宦官的通禀,径自进了门去。
到了殿中,却见自己的担心多余,父皇站在一扇窗前正欣赏月色,窗外的寒气扑进来,化作一团一团的白烟。
父皇,外面天冷,你小心受凉。孟君涯轻道了一句,便走上前去要关窗户。手刚触到窗框,却听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苍老声音说:放了你弟弟吧。
孟君涯手上一滞。
弟弟?
他是指十弟?
孟君涯不禁蹙了眉:十弟跟您说什么了?
你可给他机会让他说什么了?太上皇的目光瞟过他,轻笑,他什么都没说,是我看到除夕进宫的人里没有他。
这话,孟君涯自然是不信的。
他回了一声轻笑:只为他除夕不进宫,您便认定是儿臣整治了他?
君涯,昔日你说要我在你的弟弟们面前留几分尊严我以为你是当真顾及他们的。太上皇从他面前走开,踱着步子,坐到了几步外的椅子上,继而疲惫地叹了口气,可这几个月,你都做了什么?
孟君涯眸色微凛:我都做了什么?
你囚禁老十,敢说不是想把他往死路上bī?太上皇看向他的目光中毫无信任,你把你的弟弟们一个个都按上官位,敢说不是想一一除之。
父皇?!
那一瞬间,孟君涯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怒火直窜面门。
您竟这样想我?疑我到这等地步?!他抑不住冷笑出声,那您早些时候,怎的不拿这份心去疑东厂呢?由得东厂坐大至此!
太上皇眉心狠狠一跳,怒视着他没有说话。
孟君涯面色殿外:我是把弟弟们都按上了官位,二弟掌了刑部、三弟接了兵部、四弟户部、五弟吏部,六弟接管锦衣卫、七弟在料理东厂但是您出去看看他们gān得怎么样!他们个个担得起这差事,我不过给他们个机会施展拳脚,在您眼里就这样不堪吗!
君涯。太上皇短促一笑,似对他这番解释很是不屑,我只问你一句,你肯不肯放了你十弟?
父皇您孟君涯滞住。他觉得父皇执着于此不可理喻,却忍住了用这样刻薄的话去反击。
父子间僵持了片刻,他一喟:儿臣不能放。
为什么?
单为他至今还在拐弯抹角地在您耳边搬弄是非,儿臣便不能放。
君涯!太上皇沉然一喝,骤然一股上涌的热意将他的话噎住,他下意识地捂住嘴,蓦地咳出一口血来。
父皇?!孟君涯大惊,疾步上前,却被太上皇一把推开:滚!太上皇喝道,我没有你这样不顾手足兄弟的儿子,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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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亲王府。
除夕当日,阖府上下照旧起了个大早。
从大人到孩子都困得眼皮打架,可算收拾妥当准备赶紧宫时,跨出次进府门却见宫里的宦官赶了过来。
那宦官赔着笑作揖:殿下、王妃新年大安,下奴奉旨传话,今年宫宴免了。
突然免了?二人都一愣,孟君淮皱眉道:怎么回事?
这个那宦官迟疑了一瞬,太上皇病重,皇上要侍疾,所以
顷刻间,满院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