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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丫头,你从出世那一天,便是命定的大齐公主,旁人说什么,都是毁谤,你根本不用理会。

水晶念珠的深黑色泽很稳重,天生的半透明质地在夏日炽热的空气中,凉凉地渗着令人心驰神往的高贵和神秘。而母亲的声音,也是凉凉的:会叫的狗咬不了人,可老是叫着,也是心烦,你可以告诉萧宝溶,送吴氏一程也好。

望着母亲安谧地向佛而立的面庞,我心头颤了一下,笑道:可不是么,皇家声誉,她一个庶人也敢玷rǔ,着实自寻死路。

心中便已下定决心,有空再回京时,第一件事便是让吴后的嘴永远闭上。

假作真时真亦假,让她胡说的次数多了,人人都猜疑起我的身世来,让我何以自处?怪只怪她犯了忌讳,如母亲所说,疯狗乱咬人的结果,无可疑义的自寻死路。

母亲既说了我是命定的大齐公主,我算松了口气,也不想再去深究母亲在入宫前的那些境遇。想来,回忆那样的过去,对母亲也是种伤害吧?便如,如今让我去回忆魏营那段受尽凌践屈身事人的卑微日子

如果萧宝溶真是抵不住萧彦的压力,真要将我嫁给萧彦,我便答应了也不妨,然后一定撺掇了萧彦,让他横扫魏军,杀尽魏国皇亲,将凌rǔ过我的拓跋轲,和所有见过我卑微求生的魏人,尽数斩下头颅,狠狠踩到脚底,落到吴氏一族那等凄惨下场

阿墨,怎么了?

大约我想到拓跋轲,一时克制不住神色间流露出了极尖锐的恨毒,母亲蹙起了眉。

我恍然大悟,微笑道:没什么,只想着三哥委实烦人,我到这里来住几日,他也巴巴地找个先生看住我,让我不得自在。

母亲笑道:哦,我们母女叙话的时候多呢,你啊,得空是得学些诗词歌赋了。宝溶的妹子,就是不能学富五车,至少也该知书识礼才对。

学富五车?知书识礼?

这学来有什么用?

就像修饰得再漂亮的花瓶,也不比陶缸瓦罐结实,横次里一铁锤下去,一样地粉身碎骨。

我暗自冷笑着,向母亲告辞离去时,母亲送我出了禅室,终于说了两句让我顺耳的话。

她说:虽说该多读些书,可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为人处世,还是多学学你的三哥,玲珑应对、明哲保身才最重要。

母亲到底没全说对。

若没有自己可以倚仗的势力,即便玲珑应对,一样无法明哲保身。

回去时再次经过了简陵。

门口青糙茵茵,足有半人高,依稀有行走过的痕迹,一径通往黑黢黢的入口。山路已封,山头除了上清寺的师太,和我别院中的从人,再无一个闲人。想来该是有侍从们曾在近日到那里查探过吧?

想起那个少年,那个被我捆了三天三夜,差点活活折磨死的少年,居然那样不管不顾地跳下潭水去,硬将我从鳄鱼的口中夺出,越来越坚硬的心底,忽然又柔软了起来。

我让侍从在前面帮我驱赶了可能的毒蛇蜈蚣,将青糙踩得有些平整了,才撑着碧色帛伞遮着阳,在侍女的扶持下走到入口的石门前,望着如大口般张开的陵墓。

公主,这陵墓空dàngdàng没什么好看的,不是说里面还有吃人的鱼么?我们还是早些回别院吧?

小落探头只往里一瞧,便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哆嗦。

是啊,没什么好看的。

我这么说着,却不由自主地往陵内行去。

可怜小落和小惜两个,从小儿跟我在王府长大的,虽是侍女,却很少出那歌舞升平翠幄朱幕的惠王府,最是胆小如鼠,此刻见我进去,面面相觑片刻,才在侍卫的扶持下,乍着胆子踏入石陵,沿了坎坷的石阶,步步往下行去。

侍从们听说过dòng中曾死过人,也不敢大意,连小落小惜,八九人一齐拥入,一时没有火把,只用火折子点着,用一点微光为我照明。

依旧是零乱的石块,cháo湿的霉气,黑暗里生长得更郁盛的青苔

待我趔趔趄趄摸索着走到当日捆缚着阿顼的地方,我听到了身后小落滑倒在地的惊叫,自己也苦笑了。

坚持过来看一看,又能看到什么呢?

除非阿顼得了失心疯,才会再回到这里来,回到这个暗无天日的dòngxué中,去回忆对他来说暗无天日的一场荒唐爱qíng。

敬王府的阿堵物,只怕早把他气得远远离开了吧?那晚在沈诃若护送下从敬王府回返途中遇到的夜行人,应该也只是我的幻觉吧?

低了头,我慢慢走到溪水边,听着那潺潺回响着的溪水细细流动声,我终究止不住自己的难过,对着火折子下鳞光淡淡闪着莹亮的水光,哽咽着柔声轻笑:我再也不会欺负你了。可我长这么大,也从没给这么欺负过。我也受了报应了。

暗香袭,素手三弄梅(四)

忍了好久的热泪,霎那夺眶而出。

一直想为那个少年,或者更想为这段莫名夭折的感qíng流泪,可一直竟没机会流泪。

正如我没有机会再告诉他,经历了人世间最大的欺负和羞rǔ,我早已没把他的欺负当作欺负。如果他肯再欺负我一次,我会很幸福。

我以手掩口,哽咽出声时,但闻咚地一声水响,如同某个黑暗的角落,什么东西砰然落到了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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