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止风雪承欢 作者:萍水清秋
春风又绿了江南两岸,绿了大江南北。
无人能阻挡暖风铺天盖地的席卷。不用多久,中国这块土地,便是夏天的天下了。太平洋的高压,印度洋的季风,一股由东南孕育,一股则酝酿于西南。该是它们勃发之际,太阳的光线也已直射到北回归线了,最向南的省份,成了大熔炉,最北端的漠河县,也将迎来最长的白昼。
夏天,是一个使人心里窝火,极为不痛快的季节,“日轮当午凝不去,万国如在洪炉中”。不是每个地方,都覆盖着长白山那般厚厚的积雪,凉风习习不胜欢喜。五六月的天下就中国五湖四海的人来说,绝大部分是“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的农民叔伯的。“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遇一个沸热且十天半月不见云雨的天,农夫心内就真真切切地如汤煮了。
天气灼热,内心烦闷,却还是个不可小觑的多事之夏。犹记得爷爷初次奇病缠身,便是这么个心底冒火的季节。
应该是很久远的一年了,爸爸帮家里忙完活,就出去找活了。不巧的是,当天晚上爷爷便开始浑身燥热,特别是背部犹如火燎了。这一下,平日里再抖擞的精气神,也只能蜷缩家里。也许妇人之见,也许考虑欠周全,也许就没想过会是什么重病,总之爷爷的难受全靠一瓶碘酒擦拭降温。暑假我和妹妹都在家,每天擦酒的任务便由我俩轮流执行。
天干物燥,本就浑身发火,这一下子,爷爷可就有的苦吃了。白天热气逼人,碘酒几乎是没多大作用。不知哪辈人手里流传下来的偏方,爷爷竟在一个黄昏热气消减之时,弄了些灰,又往里面加了些酸菜,径自揉搅拌起来了。
相信几乎没有读者听闻此物,你大可以发挥想象,在汗流浃背的大夏天,就像和面一样,只是白面换成了土灶里的灰,再夹杂些有菜叶的酸菜(一些地方又称浆水),揉成团裹在塑料袋里。足以几秒钟就使塑料袋膨胀的夏天,高温对容易发酵的东西来说,就像洪流遇到了陡坡一泻而下。然后,你尽可能发挥你的想象,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味道……(真是不想再回忆一遍)
有时候会怀疑,爷爷的鼻子是不是老化了,以至于嗅觉不好使了。
真的不想再回忆那个酸臭味了,有史以来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和它相提并论了!腐臭是个什么味道,大家绝对不会陌生,可我不得不承认,比起酸菜灰发酵,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而爷爷,却一脸坦然,手里拿捏着一团,自顾自弄着。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东西得有人在他背部来回滚……
妈妈是从小就和爷爷生出嫌隙的,爷爷这么一捣鼓,家里是待不住的,她才不会替我和妹妹做这个。我同妹妹对那东西敏感的很,也急忙撒腿就跑出去,各自躲清闲去了。
爷爷自己又弄不了,背部的火还在一个劲儿地烧。没办法,他只得扯长了嗓子喊我们。可我们也心烦意冗,加之对爷爷固执的偏方避而远之,便喊不回去。爷爷喉咙都喊破了还不见人,就火冒三丈了,屋子外面都听得见他大发牢骚的震耳欲聋声。妈妈听不下去了,气得冲我俩发脾气把我们叫回家。
年纪还小的我们,不知是不是正处于叛逆期,总之也憋着一肚子火。爷爷说,妈妈骂,还是得做不情愿的事情。虽说这应该是做晚辈的义不容辞的责任。现在想来,竟有一瞬恍惚,那时候的我真的是我吗?除去酸菜一事不说,有时用酒擦拭身体,一遍又一遍,一擦就是老半天。贪清闲且无多少耐心的性子,天天如此,免不了心气不顺,因而也敢将应付挂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