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她在京最后一日,她又是笑面迎人,在场众人自然不会扫她的面子,当下换回善意笑容无数,就连见到佟锦面色不佳的佟介远都脸色稍缓,眼带感叹。
佟锦清了清嗓子,执着纸张脆声念道:圣朝武将多如星
大周以武立国,如今在殿上的十之有七都是武将,闻言全都和善一笑。以往也有不少女儿家见到这么多武将心生孺慕,作诗送物以表敬仰者不在少数,是而对佟锦女儿家的诗作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作好作坏,总是个心思。
佟锦念得缓慢,半晌才又念了第二句,或弄儿孙或问qíng。
这一句却是很微妙了,许多人左右探视,最后都把目光都投到了佟介远身上,让佟大将军刚刚才好看一点的脸色再次铁青一片。
佟锦面含微笑,再次念道:一朝边关告急日,频催姬妾生女丁。
此句一出,许多文官先变了脸色,继而武将们也嚼出了嘲意,个个也如佟介远一样,猛然沉了面色。
佟锦见状忽地冷笑一声,语速骤然加快,字字铿锵有力,女儿也有报国志,只是心中事未明;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住口!佟介远状似极怒,自百官队列中踏出一步,国家大事岂是尔等可以非议的!还不速向皇上请罪!
他这一带头,武将们纷然而起,个个义愤填膺,好不委屈!
佟锦却瞬间缓了脸色,呵呵一笑,我早说了,这诗可能不如大家心意,我毁了便是。说着双手翻飞,一张纸瞬间被撕成碎片。随后她再次面向永兴帝拜倒,温仪失状,温仪此行恐无归期,心怀宏愿不吐不快!有生之日,惟愿见我圣朝威震宇内,不割地,不赔款,不称臣,不和亲,不纳贡,天子守国门,群臣死社稷!若偿愿,宁死也!
明明是少女的声线,却言如金玉掷地,句句锵锵有声!她说完这番话后,偌大的金銮殿上静可听针,刚刚还群qíng愤涌之人莫不面红耳赤,脸皮厚如佟介远都忍不住心qíng激dàng,她口诉种种,哪一条不是他们为人臣者心心念念之事?若有一日能达此宏愿,当真死也甘心!
金鸾宝座上,太后脸色变幻莫测,永兴帝却是从开始便噙着大感兴趣的目光,刚刚那首讽诗作得差点令他拍案叫绝,可却也当成女儿家一时气愤的意气之作,直到听完这番话,他的目光才又重新审视起跪在殿中的清丽少女。
不割地,不赔款,不称臣,不和亲,不纳贡,天子守国门,群臣死社稷!
这番话,只听着就让人为之热血奔流,只想一想就可令人甘心赴死!此等豪qíng,竟是出自一个小小女子口中!
视线再次扫过被她撕成碎片的纸张,看着许多老臣掩面自愧,永兴帝也不得不佩服,纸是撕碎了,只怕那诗却是更深刻地印在了群臣心中!
永兴帝面色一肃,你说的话,朕记下了!
佟锦当即叩首,吾皇万岁,温仪就此别过!
可惜了啊永兴帝第一次怀疑送佟锦入赵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如此有胆量气魄的女子,如何与赵人为妻?可转念一想,却是再想不出有任何女子比佟锦更适合做这和亲之使,试问还有哪位公主能如此沉着冷静地面对一切?她的机警与睿智,都宣示着她入赵后,将会比以往任何一位公主给大周带来的收获更大!
心念转动之时,佟锦已向太后叩谢完毕,站起身来,一如她进来时那样,镇定、沉稳、步伐不急不徐,直朝殿外而去!
一进一出间,已有不少武将激动出列,上请与赵国开战,群君间迅速分为主战主和两派,言辞由淡转烈,几句话下来,已是吵了个不可开jiāo。
永兴帝看着殿内乱成一气,却并未表达任何态度,甚至连喝止也不曾,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佟锦即将迈出殿门。
公主且慢。清润如玉的嗓音在一众豪迈的声线中脱然而出,自靠近殿门处的队列中闪出一人,红袍紫冠,是亲王世子的服饰。
永兴帝目光微闪,他竟不知兰青也来了,他明明暂停了他的职务,也否了他送公主入赵的请求。不过自然,亲王世子也是有资格入殿听政的,没了五品官员的身份,兰青同样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在这里,只是他出现的时机不好。
兰青与佟锦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这是一定的,否则兰青就不会硬拉了王妃不惜深夜闯宫来求赐婚圣旨,更不会因佟介远坚持收下和亲圣旨就对其拳脚相向。永兴帝至今仍记得这个自己曾极为器重的年轻人那天的神qíng,怒气滔滔出言不逊,连喝数句她是你女儿,你就这么待她!,说句实话,永兴帝当时觉得佟介远替君分忧是个难得的良臣,如今却对兰青的这句话深以为然。为什么要从宗室旁枝中挑选公主?还不是因为他舍不得这么待自己的女儿!
罢了罢了,便也宽容一次,纵然他已腻烦了这种无数次的表面平和,纵然他心怀滔天壮志,但现在时机未到,此次公主入赵势在必行!既如此,便给他们话别之机,又能如何?
永兴帝转念便默许了兰青叫住佟锦的举动,佟锦也顺利地于殿门处停下,微微偏头,看着身侧不远处难得做此装扮的挺隽身影,浅浅一笑,世子有何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