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凌厉地扫了羽衣一眼,羽衣立即缩了缩肩膀,不敢再问。
却说纪澄走到木门跟前儿时,手心都冒汗了,她在裙衫上擦了擦,深呼吸一口这才拉了拉铜铃,然后推门而入。
小院里沈彻坐在屋前的竹阶上,一条腿曲着搁在第二阶,一条腿斜着伸直了放在第三阶,慵懒闲散。
纪澄在沈彻的目光里艰难地往前挪了几步,停在离他三尺开外的地方。在沈彻面前向来是多说多错,纪澄压根儿就没打算先开口。
眼前这人总是习惯用沉默来让人忐忑,纪澄心里咬着牙坚持,qiáng忍着回避沈彻眼神的退缩。
很少见你粉色。沈彻道。
纪澄朝着沈彻的方向侧了侧耳朵,她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但是看沈彻的表qíng,又觉得是他错乱了。
纪澄的确很少穿粉色,总觉得太过稚嫩又太过娇妍,她的容貌本就偏于楚楚清弱,粉色只会让她显得更易被摧折。她本身也不喜欢这样柔弱的颜色,她的衣服多偏青、蓝,实在需要变换一下,也最多就是鹅huáng。
然而沈府的老太太似乎很喜欢女儿家粉妆玉琢,纪澄在沈府住的这一年里,每一季沈府的主子做衣裳时,也不会漏掉她,但至于颜色通常都不是纪澄自己能作主的,尤其是住进芮英堂后,老太太替她选的布料都是偏于嫩弱。
纪澄唯一能找到的立领襦裙就只有这种樱粉色或水红色。
而此刻沈彻骤然拿她的衣裳说话,这绝对是纪澄没料到的,原以为是刀山火海之行,没想到开场白却如此寒暄,以至于纪澄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了。
刘家的庚帖已经寄出去了?沈彻又问。
纪澄心里松了一口气,她实在不耐烦虚伪的寒暄,他二人早就撕破了脸皮,再假装风平làng静又有什么意思?
嗯。纪澄点了点头。刘夫人很满意纪澄,所以很慡快地就写了刘俊的庚帖给纪澄的大嫂。而范增丽也立即麻溜地将庚帖托人寄回了晋北。只等着纪青收到刘俊的庚帖,再将纪澄的庚帖写来,两家这就算定亲了。
范增丽大概是怕夜长梦多,所以急急地送了信回去。
没想到你们家还挺着急的。沈彻笑了笑,满是嘲讽之意,他心里的确是瞧不上纪家的,尤其是纪澄大嫂的那做派,简直跟卖姑娘似的,可他也不想想始作俑者又是谁。
于纪澄而言,纪家有再多的不是,那也是生她养她的家,哪怕她也有所不满,但也由不得外人来说三道四,不是我家急,这不是怕你急吗?
沈彻笑着望了纪澄一眼,站起身往里走,头也没回地问道:喝茶吗?
纪澄道:出来得太久,怕老祖宗那边问及。意思就是有话你赶紧说,不然一旦有闲言闲语传出去,那刘家可就未必肯娶她了。
老祖宗这个时辰已经歇下了,就算要问也是明天的事了。沈彻道。
纪澄闻言心里就是一突,沈彻究竟想暗示什么?纪澄根本不怕沈彻对她要打要杀,哪怕是叫她嫁给刘俊也无所谓,但她最恐惧的就是还得继续和沈彻相处。
你到底想做什么?纪澄往前两步,却依旧站在台阶下,不肯进屋。
沈彻已经在小几旁坐下开始舀水煮茶,相对于他的散淡,越发衬托出纪澄的焦躁。
这半年西域的账目送过来了,想你帮我看看。沈彻做了个请的姿势。
莫名的前倨后恭,让纪澄心里的危险感知急剧攀升,她依旧站着不动,你不是说西域不用我了吗?
的确重新找了人负责,不过太默守陈规,守疆有余,开拓却不足。这些账目你先看看,再和他给我的两相印证。
纪澄扫了一眼屋角的两个几乎半人高的大黑漆箱子,她脱去鞋子,提了裙角走上台阶,在沈彻对面坐下,你觉得我会对这些认真负责?
大通是你一手建立起来的,费了那么多心血,难道不想看看它的将来?沈彻反问。
纪澄冷笑一声,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现在还能信任我?然后纪澄又补了一句,哦,不对,你从来就没信任过我。真信任过她,那他就该从此埋骨西域了。
沈彻淡笑道:我以为你是聪明人。
聪明人其实并不是赞扬,太聪明的人总是瞻前顾后,回过头来再看,却又总是碌碌无为,一生无功。
尽管纪澄很想不管不顾,可她总是缺乏鲁莽的勇气。你杀了梅长和吗?
沈彻挑眉,你觉得我是动不动就杀人的魔头吗?
这话问得纪澄莫名地心虚,好像她才是那个魔头似的。
梅长和能力很不错,一个人在西域就能搅风搅雨,这样的能人杀了岂非可惜,他也很识时务。沈彻道。
纪澄心里暗松一口气,识时务的人命总会长一点儿。
你能把柳叶儿和榆钱儿还给我吗?纪澄又问。
沈彻将煮沸的泉水提起,先温了温杯,然后才慢条斯理地看向纪澄,你如今凭什么跟我讲条件?
纪澄被沈彻的话刺得往后仰了仰身,嘴硬地道:凭你还留着我。
沈彻闻言一笑,刚才忘了告诉你,梅长和不仅很识时务,而且还艰险荐贤举能,西北如今各方势力盘踞,我请了凌子云到西北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