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重看着教练的侧脸,这也是一个男人,和自己的父亲年龄差不多大,但是却不让人恐惧。
他带给人的感觉,就是安全,稳定,或者说是靠谱。
“夏冰省事儿,可是他那样的运动员,不多见,搞运动的或多或少都有些臭脾气,没办法,也没法管。”郎健也看陈重,“要不是突然出事了,本来还想给你搞个迎新会。”
“我不用迎新。”陈重趁自己还有力气,先把药片吃了,夜深了,周围很安静,他也想起一些事来,“上次在……在飞扬家,您说,您有一个女儿?”
郎健默默地低了下头,捏着鼻梁骨缓了缓。“啊,是,丫头挺争气的,在国外读书呢。”
陈重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了,后悔提这个。
“脾气也大,随我,只是爱好没随我,不喜欢滑冰。”这些心事,是郎健最不愿意提的,只是他没想到会和陈重说,“以前吵架的时候,她还说她恨我,因为我工作忙,一年300多天都不回家,所以她也挺恨滑冰的,不来冰场找我。”
“对不起。”陈重着急地坐了起来。
“你和我说什么对不起啊。”郎健把他按回去躺着,又捏了捏鼻梁骨,“我和她妈妈是离婚,她妈妈不要她,我带着。可是我又真没时间陪她,所以她老埋怨冰场的运动员才是亲生的,她是我在垃圾桶里……捡的。这哪儿的话啊,我得翻多少垃圾桶,才能捡回来那么一个……是吧,漂漂亮亮的大闺女,小时候搂着我肩膀,可好玩儿了,长大了和我一个臭脾气,死倔死倔。我说让她在国内读书,她和我生气,可能也是埋怨我对她不上心,非要跑得越远越好,这倒好,一跑跑国外读书去了,还说要学法律。我说学法律累,她不听话啊。这倒好,隔山隔海,信号又断了,我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怎么样,有时候我都想,这病毒最好就在咱们这里有,可千万……千万别闹国外去。”
陈重听得身体一震一震,也有可能是真的在哆嗦。“对不起……我不该提。”他没想到自己的话,竟然打开了郎教练的话匣,可是嘴又笨,不知道该怎么劝。
“这有什么啊,我又不是没想过……最坏的结果。”郎健的手在兜里摸来摸去,突然摸到了,才转过来问陈重,“抽根烟,不介意吧?”
“不介意。”陈重动了下肩膀,后背都烧麻了似的,“其实……我也会抽烟。”
“你还小,赶紧戒了吧。”郎健熟练地点了一根,也是没想到,自己竟然把这些话,说给了队里最不懂人情冷暖的队员,“人啊,活到我这个岁数才明白,家里不是讲道理的地方,和家人讲道理,其实最没必要,多陪陪就好,哄哄什么事都没有。我就是太爱和她讲道理,以为讲明白了她就理解了,现在后悔了吧?后悔也没用。”
陈重把额头上的冰,往头顶上挪了挪。“咱们都会没事的,等这一切结束,她就回来了。”
“出事前两天,我俩还在电话里吵了一架,她说她不想要我这个父亲。”郎健无奈地摇了摇头,“所以父女脾气太像不是什么好事,她说她恨我,说我从来不懂她想要什么,气得我把电话给挂了。怎么不懂啊,就是当爸的,总是下不来这个台阶,脸皮薄,不愿意低头承认那一句小时候陪你陪得少,是爸爸错了。”
外面还有丧尸的吼叫,陈重心里又猛地酸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