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错觉吗?
宋昱左手边摞了一沓书和试卷,他侧着头假装翻阅书本,实则是将目光往左边投去,陈睿丰果然是在看着这里,但目光没有完全落在宋昱身上,而是盯着桌角的新水杯一言不发,情绪莫名。
宋昱不动声色地抽出一张试卷,又把头转了过去,那新水杯是周吟菲带来的礼物,据她所说保温效果好,而且杯盖上还能显示杯中水的温度,是她一家暑假去日本游玩后买回来的,宋昱的姨妈买了一黑一白两个,黑色的就送给了宋昱,他的旧杯子正好缺了一个角,他从实验楼回来后便直接拆封换上了。
宋昱的目光也停留了几秒,可不觉得这杯子的外观有什么特别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陈睿丰要盯着看这么久。
第一节晚自习铃声响起,宋昱拿着水瓶去楼道灌水,各个班级的学生都出来休息,楼道里一时之间有些吵闹,宋昱按着出水的按钮,眼神穿过向瓶中流淌的水,似看非看,思绪飘远。他一直这样眼神放空着扭上了瓶盖,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身边任何一个人身上,直到回头往教室走的时候,转角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出了他的名字,惊得他双手一抖,也被迫拉回了思绪。
宋昱。
陈睿丰看着双手护住水瓶以防掉落的宋昱,默了两秒道:等会儿晚自习结束一起去吃宵夜吗?
第二节晚自习已经开始了,整个年级都悄然无声,唯有书本翻动的声音,宋昱手握笔尖悬在空中,两眼盯着英语习题上的一道选择题长达十分钟没有下笔,他反反复复地看这句话,可每一遍都无法在脑中留下任何痕迹,身边的人翻动卷子奋笔疾书的声响夺走了他的注意力,他心里想着的满是刚才走廊里陈睿丰看着他说话的样子。
在两人长达一个月心照不宣的冷战之后,陈睿丰和他说的第一句话令他意料之外也措手不及,以至于他方才抓着水瓶糊里糊涂地就应了下来,直到看到陈睿丰因紧张而抿住的嘴角慢慢上扬,似乎颇为轻快地回了教室之后宋昱才反应过来刚刚陈睿丰对他说了什么。
一起吃宵夜?
宋昱想过他们可能一直都不再恢复之前的关系,也想过很多种两人第一句正常的交流会说什么,或许是带着示好意味的搭讪,又或许是面带愧色的解释,但没想到过会是陈睿丰直接询问要不要一起吃宵夜,而自己居然还这么快就答应了下来。
怎么,这一个月的事在他那儿算是雁过无痕了?
宋昱心里有些郁闷,时间又过去了五分钟,他还一题未写,想着先冷静下来把题目做完再说,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试卷上的题目和选项,在括号里写下一个大大的A。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宋昱正好把作业全部写完,他搁下笔扭过头去,陈睿丰已经收拾好东西站了起来,看着宋昱道:我们走吧?
宋昱轻声嗯了一句,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手上只拿走了桌上一本化学笔记也站起身来,两人便并肩出了门。
学校内提供夜宵的食堂在地理位置上处于宿舍和教学楼的中间,可前往食堂的路与通往宿舍的并不是同一条,因此此刻两人正在走的这条小道上人并不多,更显得静谧。
月色皎皎秋意浓,凉风吹响路旁的灌木,树叶凋落被人踩在脚下发出沙沙声,两人一时之间都没有开口说话,就这么安静地走了不短的一段路程。
宋昱站在陈睿丰的右手边,他的左手抓着笔记本,右手插着兜,眼睛正看着地上时深时浅的两个交叠在一起的影子。
陈睿丰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后有些心慌,他也想开口,可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从实验楼回来后,他一直觉得心神不宁,只觉得一个月前的自己蠢透了,为什么要那种态度,导致现在两个人连话都不能说。
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要怎么做,他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对于这些其实他没有想得太多太远,要不要表明心志,他们之间有没有可能,宋昱的倾向会是什么这些他都没有考虑过,因为此刻横在他面前,让他觉得难熬的难题,是两人长达一个月的僵硬局面。
他现在只想先和宋昱恢复如常,之后如何留待今后再考虑。
陈睿丰斜着看了一眼宋昱手上的笔记本,想起了上个月的月考结束后宋昱对他说的话,仿佛抓住浮木一般开口道:上次你说你会选化学,那么我们以后还能在一个班当同学?
嗯。这回是宋昱冷淡回应,末了他觉得不解气,顿了五秒后又道:你的问候和回答可真是够晚的。足足过了近两个月。
话语钻入陈睿丰的耳中,他脚步放缓,宋昱多走了两步后注意到身旁无人,便也停驻回头,陈睿丰站在路灯下,额前的碎发在眉眼间投下阴影,显得他此时脆弱而落寞,陈睿丰抬眼看着宋昱,真诚道:对不起我那个时候情绪不好,是我的错,不该那个态度的。
是因为心情不好吗?宋昱抬起头,像是鼓起了勇气问道。
陈睿丰掩饰自己的低落,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是我家里的事情导致自己情绪不好。
见宋昱的眼睛嵌在立体的眼窝之中,半垂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陈睿丰有些慌,他继续道:我其实一直想重新和你说话,可是又碍于莫名其妙的自尊,直到今天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还记得去年的这天我们还一起庆祝,我希望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是最棒最好的朋友。
陈睿丰平时极少示弱于人前,这番话说得变扭又真诚,宋昱看着他的样子,突然就气消了,原本宋昱以为两人疏远是因为他说过的话,刚才他大着胆子主动提起,也是以为这是两人的结,想干脆说个明白,他不想再这样遮遮掩掩的,可陈睿丰却好像根本就没听见,宋昱鼓起的勇气也就瞬间消了一大半。
既然不知道,那还是这样不知道比较好,他其实也不太敢说出口。
宋昱转过身一边向前走,一边对陈睿丰说:那走吧,你得请我吃炒面赔罪,以后可不能再这样莫名其妙发火了。
陈睿丰如赦大罪般疾步跟上,又恢复从前的嬉皮笑脸,只是这次还带了些轻微的试探:好啊,一起吃吧,听说很好吃。我今天晚上都没吃饭,饿死了,正好来尝尝。
你没吃饭?为什么不吃?宋昱记得陈睿丰回教室回得晚,他还以为是因为吃饭才晚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实验楼中央的那个背影。
如果他没有吃饭,那么他一直在实验楼待了这么久吗?
陈睿丰没有回答,而是侧目看着宋昱反问:你呢?你晚上吃了什么?语气中竟有些试探的意味。
吃了蛋糕。
是啊,你今天生日,应该吃蛋糕的。陈睿丰的声音好似还有些委屈,蛋糕是出校门买的吗?
不是学校为了保证学生的安全,寄宿生在工作日一律不许出校门,宋昱回忆了一下周吟菲带给他的蛋糕,虽是装在精美的盒子里,但味道不甜不腻,应该是姨妈在家里做好了带给周吟菲的,是我姨妈做的。
只做了一块吗?我也想尝尝。宋昱觉得这笑容与往常的有些异样。
没有多的了,小蛋糕才方便偷偷带进来。
陈睿丰无言地点点头,没有接话,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