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的柴火声,渲染了一片死寂的冬雪。
她又一睁眼,另一种凉意触及她赤裸的脚底心。越鱼只是感觉那风霜雨雪的刺痛没有了,剩下的是陌生的阴寒。
这是哪。
越鱼双眼迷离地睁开,环顾四周,只见房梁上堆着破烂的茅草,几重光线从茅草缝隙钻入。她僵硬的后背紧着身下的茅草,不时地感觉到有湿滑的东西在触碰自己,随后她手指僵冷地触摸着周边的东西。
直至摸到一个菱形而湿滑的东西,立即她的手指一颤,一根灵活的条状带着鳞片扭曲地爬上她的手臂。
这个触感,异常熟悉。越鱼想要起身,于是她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猛地坐起了身子。
突然!
一张獠牙突起的血盆大口即刻向她眼前冲刺而来,她连反应的时间也没有,瞬间熟练地抓摁住它的灵盖。这一抓一摁,迅速有成。待它不动时,越鱼定睛一看,原来是条银环幼蛇。黑鳞白环,很是漂亮,但是剧毒无比。
越鱼疑惑着,这儿怎么会出现银环蛇,天气如此寒冷,为何这银环蛇还不冬眠。
可是有人饲养着?
“姑娘可是好些了。”一声清冷如月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瘦弱的手臂微微一颤,抬头往前一看,只见门槛之外,穿着月白长袍的男子正端着陶碗看着她。
黑眸淡泊的冷冷如水,投射的倒影也微波不起,丝毫察觉不出一点情愫。
这男人墨发垂腰,玉骨雪肌,面若璞玉,双目与世间的沉浮分离,更是清幽淡泊。这般旷世俊颜,恐怕世间也寻不到第二了。
她愣神之际不忘打量他。
与此同时,他也在打量着她。
这般身手,不是一般女子能有的,他的银环蛇看起温柔,实则凶猛,恐怕是男子也不敢随意捉拿,这姑娘……不简单。
瑜白的一只脚踏入房内,轻巧如羽。越鱼突然紧张地弓起后腰。而那名唤鹿云的少年郎正拿着一顶纱帽紧随着他。
“姐姐你起来了啊,可是好些了?”鹿云睁着少年才有的单纯,胆怯又激动地看着她。
“好些了…”
越鱼此时正侧着身,右手扣捏着银环蛇的蛇头,心里想着,他们应到没看到才是。
然而下一秒,这男人突然将陶碗放在她面前,她眼睛一照,清汤寡水的。
瑜白目光清冷地瞥了眼她紧绷的手臂,一语击破,“姑娘有着如此好的身手,怎么跌落至这短命崖里。”
这么好的身手——
可是发现她侧身的手中之物了吗。
短命崖?
她额前的神经忽然一颤,一些破碎的画面透彻她的眼睛。
这是多久之前的记忆……
她怎么可能从短命崖上掉下来,明明她死的地方离短命崖有几百里。
“奴…我…”她语气忽然一顿,在她五指山下的银环蛇也竟躁动地扭了扭腰身,竟趁她松懈之时,逃了出去。
“喂——”越鱼有些惊慌地盯着它移动的方向,然而一只白玉般的手伸了出来,挡在它面前,这银环蛇竟然一点也不恼,温顺地缠上他的手臂。
“它竟然是你的…你不知道刚刚——”越鱼一边说着,一边抬眸,然而当她正与瑜白对视,两目触碰之时,那淡泊深沉的眼神投射过来的不可触及的灼热,她竟然不由自主地躲闪开。
“姑娘可是还没回答在下的问题。”男子朱唇轻启,声音宛若溪涧泉水。
“我…我也想不起来,只是记忆有些模糊,一时间无法……”她现在连自己怎么来到这里都弄不清楚,也不能说出去,是怕惹来杀身之祸。
“那你的御蛇之术又是从何而来。”
“御蛇之术?本就没有御蛇之术,这些不过是我从小便会的。”察觉这男人的狐疑,可她这话属实,她本就是山里的蛇女。自从爹娘双亡,她便跟着自己的姥姥生活在楚越交际之处。这片原野是属南越之地,若是从远古说起,它更是古越之穴。可又说是楚国边疆,划为楚地,众说纷纭。
可是,她只知道这儿蛇蟒盘踞,奇毒百里,若有不慎踏入者,一命呜呼。她只知道这儿是他们古越一族的地盘。
她姥姥是当地的巫医,她自小便懂得一些古法奇术,对于蛇蟒这一事,她最为熟悉。
若是按照这般命运走去,她最终可能是姥姥的下一代传人,这便是古越一族的祭司。然而令她始料不及的是,在她十五岁生辰那日,一场战火烧毁了她的村落,北越发动暴乱,西南边的一些蛮荒之地被越国叛军占领,她的乐土也被鲜血冲刷得只剩下荒芜。
村落被毁,古越血脉截断。而她也因为寡不敌众,被叛军所掳,充其奴隶。之后的两年,是她活的最黑暗的日子。她从骨子里就生得艳美,十五岁的身段也是青涩的丰满,视为妖娆的蛇美人。因此多被叛军觊觎,视为炉鼎,男人胯下的玩物。那叛军的头目本是想把她作为送人的礼物,却在一个夜里命人强行药晕了她。
她不知道自己那时承欢何人身下,只知道是挫骨扬灰的疼痛,还有一阵清幽的夜来香的甜味。
那日以后她就被一发不可收拾地辗转在各都的权贵身下,或许是得了那人的光,她竟成为一种奢美的玩物。
泪水从软弱的象征慢慢成为她虚伪之情的代表。
她日日夜夜都想逃脱这黑暗的囚笼,但是逆来顺受的绝望却次次剥削她的意志。
可是她知道,她的仇她的怨,只有她自己知道,只能她自己承担,她的古越族只留下苟延残喘的一个人。
因此在后来的叁年里,她的便搅得那越国的江山不得安宁。
瑜白清冷的凤眼微眯,他的眸光不时在她呆滞的表情上停留,“姑娘…可是闽荒之地的人。”
闽荒之地,便是楚越交织之处,是她的禁忌。她听着这词心神恍惚,睫毛颤栗,转而目光无神地望着他,“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她不敢把这希冀和绝望的禁地与他人分享。
瑜白立即清冷一笑,温顺地抚摸着臂上的银环蛇,“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姑娘莫当真,毕竟御蛇之术乃苗疆蛊事,只是楚国边境一些蛮族所有。”
蛮族?她心底一阵冷笑,脸上依旧麻木,只是假意荡漾着一股女儿柔情的微波,“不知恩公尊姓大名,救了小女的性命,小女无以报答。”原来她们古越一族,在这些人看来竟是野蛮的象征。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瑜白一直在观察她的神态。
“在下瑜白,”他朱唇微启,耳夹处的一缕青丝滑落至他的胸前,宛如水仙,清冷幽美。“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报答。”
然而这时,她像是突然触雷一般盯着他,目光中闪烁其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