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灼已经是疲惫不堪,但本能犹在,听到头顶风声有异时,已经意识到对方即将出的是哪一招,当即翻身卧倒,脸已向天,举剑上架,试图挡住这锋锐无匹的一剑。
他这样仰躺在地上的姿势,比双脚站立要稳当,也更加容易借力,只是这样一来也代表着无法后退,对方的重重真气却如同铜墙铁壁,从各个方向围困而来,宛若泰山压顶,人力难抗。
江灼只觉得耳畔轰鸣,口鼻出血,手臂上青筋暴起,但剑还是稳稳地持着,隐约听见何箕轻轻噫了一声,似乎有些诧异,紧接着对方剑上传来的力道再次加大。
我会死在这里吗?
眼前就是闪亮的剑锋,江灼心中忽然掠过了这个念头。
第147章 心剑
他含着金钥匙出生,是众人口中的天之骄子,他拥有过很多,却又从很少的时候,就开始接受着失去。
彷徨、迷惑、愤恨、心灰意冷这些情绪江灼的心中都曾有过,但是在此时此刻,他心中最多的,是一种强烈的不甘。
江灼不怕死,但他不想死,他不服!
他怎能怎能死在这样一个人的手上!
困境之中,求生意志反倒将那股不服输、不肯输的气概愈发激起,那愤怒、深仇与恼恨,更加使得人的全身血流加速,心中波澜乍起。
对眼前之人的忌惮畏惧,不过是记忆中惯性搭建起来的囚笼,何箕有什么了不起的?杀自己,他不配!
困守在心门当中的那个昔日幼童奋力挣扎,使尽毕生之力,迎头撞向那自己搭建起来的铜墙铁壁,破门而出!
春花怒绽,秋风狂起,浪潮滔天,琉璃乍破!
江灼手上劲力暴涨,双剑不住摩擦,他竟然硬生生将手中佩剑再次抬起半寸,同时空着的左手挥出,一掌向着对方拍去!
空掌之中,竟似带有剑意!手中无器,心剑却成!
在这一瞬间,江灼分明看见了对方脸上惊诧的表情,耳中仿佛响起父亲的声音,铿然告知他,虚空无尽,却忘如来,众生如幻,不可关,不可锁,不可思量尽!
江灼尚有余力抬剑,已经让何箕惊诧异常,再见他左手一掌拍出,当即同样蓄力作势,也是抬手一掌,迎击回去。
可是江灼的手掌平推到一半,三指忽然一收,食、中两指并拢成决,直直冲着何箕腕骨之后的神门穴点去。
白光耀眼,映照着他凛冽的眉目,抿紧的唇角。
恍惚之间,何箕的心中如遭重击,向后退开,目光却牢牢锁住江灼的面容,忍不住脱口道:师弟?
他这样一退,江灼剑上压着的重量骤轻,不顾浑身酸麻,从地上一跃而起,剑刃直逼中宫。
一股霞光从剑刃上流泻而出,骄傲明亮,如同旭日东升,阴晦尽扫,自信天成,少年无畏!
何箕并非接不住这一剑,可是此时此刻,这样的江灼让他的心底居然生出了慌张。对方如初刚刚升起的朝阳,那么他是否已经是日薄西山?
要不然,为何会感到心虚,感到难以掌控,感到一丝丝的畏惧?
心防被破,是修行之人的大忌,何箕突然失去了战意。
偏生就在这时,旁边的白灯笼忽然嗤嗤几声,一起熄灭,地面晃动,空气震颤,周围先是一片漆黑,而后却骤然明亮他的结界居然被人从外面打破了!
这时黎明已至,天光喷薄,也恰好是旭日东升之时。
何箕心头一刺,反手冲着江灼挥了一剑,趁他抵挡之时,身形掠起向外撤去。
眼看就在他即将离开之际,斜刺里忽然又是一道人影闪过,身形迅疾,如同飞鸟惊鸿,徒手抓向何箕的剑刃。
一方空手一方拿剑,本来是那个后来的人吃亏,但他所抓的位置十分刁钻,正好在何箕气劲的破绽之处。何箕冷哼一声,旋身躲开,对方的身形竟然诡异一变,屈指弹出一道鬼气,正中何箕右臂。
这一下出人意料,何箕手臂上被划出一道伤口,他脸上露出怒意,人却没有停留,脚尖点地向后倒掠,接着迅速离开。
打破结界和跟他交手的自然都是云宿川,见何箕急于离开,他也无心恋战,急匆匆地跑进来,见到江灼手撑着地坐在地上休息,便一把抱住,说道:你刚才忽然一下子就不见了,可吓死我了。
江灼也累了,倚着云宿川静静地靠了片刻,回想刚才那场战斗,唇边慢慢噙起了笑意:不小心又被何箕给拉到了结界里面,不过这回,我谢谢他。
云宿川把江灼放开,对着他上下打量了片刻,见人是没受什么外伤,但手臂肯定是肿了,应该是关节被卸脱之后他自己又安了回去。
云宿川于是拉江灼坐下,帮着他按摩,同时问道:你境界提升了?
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练功,本来就对对方熟悉异常,更不用提现在肌肤相亲,气息交融,还有了更深一层亲密的关系,江灼有任何的变化,云宿川自然没看不出来的道理。
江灼苦笑道:那可不,都是被逼出来的,不变强就得死么。但我就算境界有所提升,也是远远不如他的。
云宿川用手轻轻蹭去他脸上的一块灰尘,所有的温柔心疼也全在这个动作上了,他轻叹道:傻小子,你才多大,他又练了多少年?如果是在同样的年纪,你已经远远超过他了。
江灼哈哈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他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什么样?我那点厉害都是你封的,就知道在这糊弄我。
云宿川笑道:谁糊弄你了,本来就是。我了解你的为人,我知道你性格坚毅,心智坚定,天资更是过人,没有人比你更厉害,所有的事,只要做下去,一定都会如你所愿!
他轻抚江灼的头发:我也会陪你。
江灼将头后仰,笑看了云宿川片刻,云宿川忍不住凑过去,轻轻亲吻他的嘴唇。
两人温存片刻,他把江灼放开,江灼舒了口气,含笑道:承蒙你看得起,那我也跟你说件事情。
云宿川目光舍不得从他脸上移开,嗯了一声,江灼道:我刚才问过何箕了,你的三团命火,确实在他那里。如果能想办法弄回来,我想恢复成人,也就希望很大了。
云宿川保持着半跪在江灼面前的姿势没动,定定地看着他,江灼坦然回视,过了片刻之后,云宿川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江灼挑眉:在我想到要问你命火这件事的时候。
他跟何箕解释,却不用跟云宿川解释,一切心照不宣。
云宿川没想到江灼了解自己至此,又对这件事敏感在意至此,心下感动,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对不起,没和你说。
江灼道:何必道歉,我知道你的顾虑,而且是何箕害你,要道歉的也应该是我。
云宿川道:你心理压力已经很大了,我就是怕你多想。那也是你的仇人,你何必为了他的作为对我愧疚,更何况咱们俩现在更加不用分出彼此来这件事,唉,本来也是算我命中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