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清丽的声音呵斥,林风行一转头,便看见了那柳眉倒竖的姑娘。她手里拎了根柴木,眼睛瞪得溜圆,满脸气愤和厌恶。
皮猴们一看是个女孩儿,不由松了一口气,嬉皮笑脸地想和她调笑几句,哪料这姑娘悍得很,还不等话说出口,手中的棒子便打了过来。
“滚蛋!一天到晚闲得没事干,全是一群靠爹娘的懒汉!家去!别让我看到你们再欺负人,不然我就告诉你们村长收拾你们!"
混患子们被揍得眦牙咧嘴,上蹿下跳地跑远了方敢恨恨地骂:“你替那灾星说话,就等着他让你家倒霉吧!”
“吓!等我先让你这个无赖倒霉!”姑娘扬着木棒作势要追赶,吓得几个患子拔腿就跑没了影。
她得意地挥了挥木棒,回头朝林风行笑:“没事吧?好端端的,怎么招了那么一群混小子?"ροροъし.νīρ(popobl.vip)
林风行心脏“咚咚”地跳,哑口无言。
这便是林风行与秀敏结识的开端。林风行14岁,秀敏大他三岁。
初时两人只觉聊起天来很投缘,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以姐弟相称,秀敏替林风行挡去了不少欺辱。
渐渐村里的捣雀鬼们都晓得林风行有个外村的悍姐护着他,不敢多招惹,只敢背后编排他们两个"“有奸情”,有鼻子有眼的越说越远,后来连隔璧村都知道了。两村的村长一合计,那时候农村十五六岁结婚的也不少,况且秀敏也已经快18岁了,便各自找两人聊了聊,意在撮合。
薄薄的窗纱被挑开,两人又谈了三几个月的恋爱,便热热闹闹地按村里规矩办了酒席,结成事实夫妻。再过了五个月,秀敏怀孕了。
这时候,她18岁,林风行才不过15岁。
两人甜蜜地过了一段时光,相互扶持,相互疼爱。只是好景不长,女儿出生后不过一年多,秀敏撒手人寰。
抱着女儿跪在秀敏的墓前,林风行只能记得她的遗嘱∶到城里去,不要让乡村局限了女儿的未来。
在林风行的回忆中,秀敏温柔、勇敢,乐观又爱笑,与他素来坦诚相待、和谐恩爱。
可是.…….这样的秀敏,竟然知道,且瞒着岳临渊的存在?
还有礼物,给岳临渊的礼物?她在说什么?月宝——是她给岳临渊的礼物?
历经二十多年,本就有些模糊的妻子的面容,在林风行的茫然中轰然碎裂成了他看不懂的模样。
“为什么…….敏.….是真的吗?你不会这样的对滑.……”林风行喃喃自语,却不知该向谁发问,“你那么爱月宝,不会舍得的对吗
面前秀敏的墓碑沉默不语。
“她确实爱自己的女儿,只是她更爱你。”
林风行回头看去。老树投下的阴影中站着岳临渊,比起林风行,他有着更加精壮的身材和阴鸷的气质。
那个从阴影中长出来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述说着过去,“她当时遇到我,以为我是附身在你身上的恶魔。我觉得有趣,哄骗她说,只要将她最宝贵的东西送给我做礼物,我就保证
绝不伤害你,且不会让你知道我的存在。“
“这个礼物就比如——她未出世的女儿。”
“林风行,你看,有那么多人爱你,你的母亲、哥哥、妻子….而我只想要一个小月亮,不可以吗?"
跪在墓碑前的男人随着一句句话语佝偻下身体,他的肩膀好似压上了重重巨石,逼得他弯下腰、头点地。
爱.……那些爱多么沉重,甚至染着血色,给予他之前却无人问过他的意愿。
然而林风行还是站起来了。他平静地回身看向自己的半身,眸色深如潭水。
林风行说:“不给你。”
暗影中的男人眼中掠过厉色。
林风行看到了,并不害怕。他继续说:“母亲也好,哥哥也好,甚至是秀敏,他们把爱放在我身上,为的是自己心安理得,不曾问过我是否痛苦。"
“我感恩他们,但无以为报。”
“月宝不一样。她不但给我爱,也给予我毫无保留的信任。”“所以——只有月宝,我绝对不会让给你。”
树下的男人咄咄逼人,“既然如此,你为何还执着于将我融合﹖你我融为一体,不也意味着将小月亮与我共享?"“你会伤害她,而我绝不允许。”林风行坚定回应,“我会融合你,此后我的意志即你的意志,你的过往即我的过往。"
“你不需要再独自痛苦,我也将直面我的过去。那些悲伤,那些绝望,都会让我更加珍惜当下的每时每刻,去好好爱,好好生活。”
大地撕裂,他们坠入海洋。
从蔚蓝下沉,一路至漆黑。
最终,他们落在那片贫瘠的遗忘之地。
“胆小鬼还是长大了。”岳临渊沉默许久后,开口道,“我原本就从黑暗中来,只考虑如何生存。小月亮是我唯一升起的贪念。"“不过现在想起来,只怕那贪念也来自于你吧?也真是可笑。”
“我累了。这地方每天鬼哭狼嚎,害老子觉也睡不好,每天瞪着眼睛干看着这黑漆漆的一片。”“以后这里就归你管了,别再把老子叫出来了啊!烦人。”
岳临渊这样说着,黑暗慢慢地从他的脚攀爬而上。
他仍然与林风行对视着,散去了暴戾气息的他看起来越发和林风行相似,只是气质更为阴冷。
林风行回应他道:“我会好好接手这里的。另外不得不说,你占有月宝的手段——真是烂透了。畜生。”
于是岳临渊最后咧开了一个恶质的笑,随即彻底融入黑暗。
而林风行满身冷汗地醒来,恍若刚经历大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