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黑黑的脑海不断回荡着新剧情三个字,所谓的新剧情,就是让他以鬼魂的状态,重新围观自己十七岁时穷困潦倒的生活吗?
黑黑再次保证:损坏镜子的钱,我出。他太清楚年少时自己有多穷,内裤破了洞都不舍得扔那种。
最初的震惊过后黑黑已然冷静下来,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他什么状况没经历过?与年少的自己阴差阳错相遇,也算一件稀奇有趣的事儿,说不定他还能留下来给帮助自己脱贫致富。
临时工的眼睛微微眯起,奇怪的看向戴着面具老凶坦诚道:可惜他们不收冥币。
他没料到这位老凶如此仗义,又担心是对方设下的陷进,也不愿多纠缠,与对方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祁野,不要轻易和鬼搭话。
临时工的脚步顿住,肩膀骤然绷紧,被鬼叫出自己的名字,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如此考虑着,他索性接受现实放松心态调侃回去:比如现在,我就能取你的魂。
祁野意识到状况不妙拔腿就要跑,黑黑身形闪了闪,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就闪现在了祁野身后,一手搭在他肩膀上,覆盖住另一只小黑爪,只稍稍用力一抽,小黑爪的主人就嘤嘤嘤的哭了起来,这小鬼机灵,从刚才就意识到黑黑的存在,瑟瑟发抖的躲在临时工的身后避难,谁知对方自己送上门去,让黑黑逮了个正着。
这些小鬼,就喜欢欺负灵力尚未觉醒的自己。
小鬼:大佬,吃我都不够你塞牙缝的,放我一马嘤嘤嘤。
黑黑:要不你到我肩上也骑一骑?
小鬼的头摇得似拨浪鼓:不敢不敢。
黑黑笑:蚊子腿也是肉,何况
何况你让我背了这么久,损耗这么多阳气,不吃你我亏死了。
黑黑手脚麻利的抽出小鬼的魂线,捏成面条状吸入肚子里,确实没什么肉,吃进肚基本没感觉。
祁野亲眼目睹了鬼吃鬼的一幕,脸色又白了几分,空落落的胃部一阵翻涌,险些憋不住呕了出来。
黑黑则漫不经心的一笑,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怎样,背后是不是轻松了一些?
这种小鬼虽然不会害人,但会像寄生虫一样不停寻找背他的宿主,时间长了宿主会莫名其妙感到很累,甚至会落下肩周炎腰椎间盘突出的毛病。
祁野后退了一步,他并不想和鬼如此亲近,特别是这种戴了小丑面具品位极差的鬼:多谢。
很冷淡,冷淡得令人心寒,黑黑反思,原来自己小时候这么不讨喜吗?
黑黑挑眉,故意逗自己:就这样?
祁野:损坏的钱,我们一笔勾销。
黑黑不置可否,笑:以后,遇到这种缠人的小鬼你别客气,让他滚。
他不走,用童子尿滋他。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眼前这个多管闲事的鬼,不仅知道他叫祁野,还知道他是童子之身。
当时祁野心里想,如果我用童子尿滋你,你走不走?
其实不能怪十七岁的祁野淡漠,换做谁都不乐意和一只萍水相逢的鬼交朋友,特别是这只胡作非为的鬼还让他负债累累。
黑黑把他的心里活动摸得及透:行了,你用尿滋我,我也不走。
少年的心思被黑黑一语道破,对方营养不良的脸上尴尬得有些发热,黑黑心满意足,年少的自己可真是好忽悠。
他太了解少年时期叛逆的自己了,看他那副忍而不发的模样,就晓得这家伙想点啥,他隐忍得再好,也骗不过自己。
他小时候确实比一般孩子更难相处,不满周岁死了爹,亲妈在他三岁时改嫁,好日子过不到五年,连亲妈也出车祸死了。
八岁的他没有可以托付的亲人,那位被他唤作叔叔的后爸咬着牙将他养大,叔叔自己也有个孩子,还有个瘫痪的老母亲,经济压力很大,祁野十二岁就开始胡乱打工干活,贴膜摊煎饼卖麻辣烫都干过,被城管撵着跑几条街的情况时有发生,有时候被罚一单,一个月又白忙活了。十五岁时已经基本不接受叔叔的钱,甚至每月给叔叔一点钱当做自己的住宿费。
他性格过强过独立,喜怒哀乐从不轻易外露,更不喜麻烦拖累别人,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养不熟、无法亲近之感。
加之他自小能视鬼怪,幼时分不清人鬼经常被鬼搭讪欺负,路人视角看来就是一个古怪的孩子神神叨叨自言自语,再长大些,祁野为了避免这种尴尬状况发生,索性把自己封闭起来,别说鬼了,他和人基本都不交流。
今晚主动制止黑黑,可以说是意外中的意外,不是穷疯了就是脑子抽了。
喂,你脖子流血了。
兴许是刚才小鬼指甲划的,黑黑没留神,祁野也没留意,伤口不深,从耳后拉到喉结上方,细细的渗着血珠子。
没事。祁野抬手就要去擦,黑黑喉头却动了动,魔怔般上前按住伤口,殷红的血沾在他苍白的手指上,黑黑的心狠狠的跳了跳。
不是形容词,是真跳,作为一只死了多年的鬼,黑黑的心脏早歇业了。
此刻,它却在没有血液的胸腔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祁野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被对方手指触碰过的皮肤滚烫滚烫的,就似被火烧了一下般,他下意识向后躲,脚却似生了根动弹不得。
嘭嘭嘭
沾在黑黑指腹上的血渗入皮肉,一抹热流从指尖窜到掌心,又淌过他的心口,摧枯拉朽的蔓延至四肢百骸,过电般的强烈感觉让黑黑错觉自己活过来了。
滋啦滋啦滋啦
黑黑的灵体开始像接触不良般忽闪忽闪的,他突然不受控的跪倒在地,少年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吓到了,迟疑了片刻弯腰伸手去拉,可他还没触到对方,黑黑就滋啦一下消失了。
什么情况???
精神病院的道具房又恢复沉寂,白炽灯光线惨淡,将祁野的身影拉长,覆盖住方才黑黑待过的地方。
这老凶是害怕赔钱跑路了?看他也不像是这么怂的鬼,祁野摇了摇头。
变故发生得太快,让他有些头脑发昏,对方是鬼,遇到鬼绝非好事,被搭讪纠缠更难搞,现在这老凶自个儿消失了,倒是省心。
如此想着,祁野撸起袖子将破损的道具归置好,镜子今晚是换不了了,只能明天一早清场后再找人了。
他算过,五楼一共有十三面镜子,几乎都碎了,他那五百元的日薪可不够赔,这一天又白干了。
祁野下楼迅速到化妆间上了妆,他即负责道具又扮鬼,日薪可以再涨两百。
因营养不良肤色苍白,加之常年熬夜黑眼圈重,少年的割腕鬼妆极好化,给他化妆的小姐姐还一个劲儿夸他生得好,好好收拾收拾可以混个网红当。
小姐姐会哄人,祁野自然不往心里去,就他这性格,靠脸吃饭下辈子吧。
客人陆陆续续的排队进场,或许因为这一整天滴水未进,加上刚才又被吸了阳气见了血,祁野此刻脚步有些虚浮,客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他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好几次险些摔倒,眼皮沉重滚烫看东西都出现重影。
不多久,祁野苍白的脸上开始出现病态的红潮,很显然发烧了。他虽营养不良,但身子底子并不弱,算起来已经两年没感冒过,怎么突然发起了烧?
好在开业第一晚没出什么事故,祁野想,多亏了那老凶把鬼都吃干净了,没被吃的也早跑了。
好不容易挨到最后一波客人离场,清场后强哥给他算了笔账,五楼的道具损坏他得摊一半,再打个对折,总共一千五。
祁野头晕眼花的没气力反驳,胡乱应下就赶凌晨班车回市区的家里,一路上他将头靠着车窗,身体发冷发颤,好几次睡着了又被颠簸醒,额头在车玻璃上敲了个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