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一道无比平和的力量,从地面上悄然生起,静静挡在了菜圃面前。
就像一座安静的大青山。
顾白露微笑道:“多好的菜啊,收拾收拾,能够煮很好的汤,不要这样浪费。”他细长的手指拨出一颗小小青菜,掸走上面的泥土,道:“和豆腐同煮,就很好。”
“我并不知道你为何会在现在还会徒劳尝试。”路行之摇头道:“老颜教出来的徒弟,与他都有几分像,就是过于愚钝固执。他不如改姓木头。”
顾白露想了想,道:“这话,师父他老人家会喜欢听的。不过,我从不认为我们做出的努力是无用的,也不觉得小师弟的一切奔走,都是徒劳的。”
他笑起来的时候有几分温和与宽容,道:“事到如今,谁能说自己真正明白?谁能说自己真正看破?我反而觉得,无论是谁,选择的路,做出的每个决定,都是生命的一部分。”
“如今他们没有想明白,但他做出的选择,看到的风景,都会让他往自己想要走的那条路上前行,既然一直在朝着目的前行,我便可以宽心,别人也无从指摘。”
路行之几乎有些无奈,他叹息道:“我只是不明白,一个如此简单的道理,为何你们会想不通,为何要如此固执地拒绝。亿万年里,人类与苍天的斗争何其残酷,先人们用尽力量,才爬起来,拥有了在苍天之下生存繁衍的权力。”
“然而,人类若要存活,苍天何以拒绝?人类在这片天地里如此孤独的繁衍生息,小小的生命从黄土地里挣扎生存,这样坚韧的力量固然美丽又吸引人,但当人类成长为天地里不可撼动的力量,真正有掌握自己命运的权力,那又是何等壮美?”
老人的语速并不快,但声音里的威压越发强势。
“顾白露,你不应该成为天下人的障碍,青城山更不能。你师弟苏蕴已经拥有了斩断命线的能力,他在衡山郡里斩天破地的一剑,不得不让人赞叹它的光彩。但你有没有想过,终有一天,这世间无数凡人,也能够拥有这样的力量?”
“一个人便可以斩断一城人的命线,十个人、百个人,乃至千万个人呢?在很久以前,我站在清虚宗顶端的时候,看见的依旧是山脚人们为了一口吃的,奔忙不休,何其痛苦。”
“人生百岁,如沧海朽木、天水微波,知此者,如何不悲?”
他看着顾白露眼前的菜圃,道:“当年我前往青城山见老颜的时候,就和他说过这个道理。他的医术能够救漠北草原上的游民,却救不了天下的人。顾白露,我见过你在青城山脚下种下的菜,那些东西能够喂饱一个镇子的人,却喂不饱天下人。”
他的声音依旧平和,顾白露却隐隐听到了一丝最冷酷的狂热。
“在这样一个时代里,人如果不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和菜谱中的青苗又有何区别?终究要倚靠日光与雨水,半点不能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