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昭质用药不仅省钱,还很谨慎,什么都怕过量,每种都恨不得按照日子严格算出片数给他开。大约又过去了一周,李白果真把所有药片都在同一天吃完,他回到医院复查,方昭质掸了掸雪白的报告单子,一脸严肃地告诉他说,不需要再买新药了。
以后不要再抽烟喝酒了,这话说得更严肃,学学我们医生吧,大多数都不去找死。
李白笑起来,笑得又好看又充满十足的底气,和他说,我已经戒了。
这是实话,然而做起来远不如说得轻巧。酒倒还好,就是烟,随便走在街头上能找家报刊亭买,李白已经买了好几包南京好几只塑料打火机了——买下来再如梦初醒地丢掉。反正也不值多少钱,他还吃得起饭,还能这么无所事事地晃悠一阵子。至少半个月是够了。在使用廉价的方法消磨时间方面,李白发现自己是大师水平,他在麦当劳打瞌睡,在肯德基看盗墓,他也跑去网吧下载,再抱着笔记本在地铁二号线上一圈圈地转,开着静音,一口气把上半年工作忙欠下来的番剧都补完了。
他去天坛公园跟人晨练,提溜着糖油饼学打太极。
他在西单的地下通道碰上一个拉二胡的瞎老头,来回只有《二泉映月》《葬花吟》那么几首曲子,他就蹲在一边看了一整个下午,最终确认,这人是真的瞎。
他在街边受人蛊惑,花两千块钱报了个打折班,想着这样可以督促自己不碰酒精。每天早上五点半就坐大巴去八达岭的驾校学车,嚼着口香糖挨挨骂晒晒太阳,晒掉自己的霉斑,这感觉好像也不错。有一次下课,中午太阳很好,李白还顺着旅游地图找到附近的大觉寺,拜了佛,烧了香,给杨遇秋请了盏长明灯。
工作日游客很少,那些种在别院的古银杏都变了颜色,簇亮得就像停了一树扇翅的黄蝶,站在树下,会觉得天空刺眼。
他捡起一片叶子夹进,还在离开前抽了张无字签,他问大师,我以后会破戒吗?我有戒吗?我戒好多东西。我在浪费时间吗?我就是在浪费时间。简直是自问自答。大师微微合起慈悲的眼,却和他说“如露亦如电”。
如梦幻泡影。
他每天都想一想杨剪。
他就是不想回家,最多想想那张沙发罢了。
在杨剪在那房间出现过之后,他就开始害怕单独待在里面了。
杨剪生日当天,李白在零点零一分发去祝福:生日快乐!希望你天天快乐。
早就编辑好了,没能在整点发出是因为删到只剩这一句需要一些时间。还是破了戒。
六个多小时之后,杨剪回复:谢谢,你也是。
杨剪生日的第二天是中秋,李白又努力抛下所有疑虑,在刚入夜时发过去一条:北京下雨,没月亮。你看到月亮了吗?
这回并没有收到回复。
只是次日,杨剪多年落灰的博客突然启用了一下,李白收到邮件提醒,登陆去看,杨剪只挂出了一张图片,画面里是一片日出的大海。
两片近岸的沙洲,七八艘渔船,静谧扑面而出,冲得李白茫然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