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声说着:表哥,你看就是这样,学长也挺可怜的,他的身体还躺在医院的ICU里,我猜放回去,他应该还能活过来吧。要不,我们做做好事,告诉他真相,想办法把他送回到他的身体里去。
楼梯一直往下,宁云敛的面容在视线越晦暗的地方越发俊美,只是气质也越发令人觉得忌惮,尽管他的神色和声音都很冷静耐心,仿佛优雅无害,仿佛对一切都没有欲望。
你是说,他不记得自己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鬼?更不记得自己的身份?
唐希哲越想越觉得揪心:是啊是啊,在医院里,那个凶巴巴的老爷子看起来伤心极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怪可怜的,能帮就帮吧,就当给奶奶行善积德做好事了。
宁云敛不置可否,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唐希哲知道,表哥最在意奶奶,很多表哥不喜欢的事情,只要有奶奶在他就会改变主意。
顿时觉得表哥答应了,松一口气。
路的尽头,不是什么阴森诡谲的地下室,既没有疯狂科学家式的实验研究器械,也没有唐希哲一直想象的,充满宗教神秘、灵异仪式的摆设。
只是一个布置得精致古朴的书房。
宽敞整齐,即使没有自然采光,也让人自在舒畅。
书架上陈列着各种古玩珍奇,孤本印刻。其中放置在开启的匣子里的,精致的珠串、玉石、香囊、桃木雕刻,就显得很是自然。
就像是任何一个爱好古玩藏品的人会有的宝室。
宁云敛目光直视前方,径直走向摆放着古物的陈列架,脚下不紧不慢,丝毫没有后面跟着一个鬼魂的紧迫感。
反倒是唐希哲一边神情犹豫可能伤害到学长,又担心受到刺激的学长会伤害自己,脚下忽快忽慢。
苏灵燃没有任何异样,自然地跟上去。
当他走到房间中间,离唐希哲不远处的一排放着孤本的书架时,下意识驻足一秒,猝不及防,一个造型古朴的八卦镜笼罩了他。
苏灵燃的神情依旧清清淡淡的,除了试了试,发现脚下的光圈确实发亮阻止他出去时候,稍微沉思了一下,之后就安静的站着不动了。
反倒是唐希哲发出一声惊叫,鹌鹑似的一动不动。
宁云敛背靠着身后的博古架,从容平静地注视着被困住的苏灵燃。
表哥
宁云敛没有看唐希哲一眼,下巴微抬,冷冽的声音低低的:拿着盒子里的符咒,然后出去。今天的事我不希望从任何人那里听到。
他的声音比起以往更低更轻,仿佛无尽的耐心,但是听到唐希哲那里,直觉得手脚哆嗦发冷。
他抱起盒子,只犹豫了一下,就头也不回慌张地跑出去了。
就像是晚一秒,他也会被什么法器抓住,变成孤魂野鬼。
学长,我对不起你,呜呜呜
被抓住的苏灵燃没有任何意外,剔透的眼眸安静地看着宁云敛,无知又无觉。
宁云敛也在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并无锐意,冷静得看不出丝毫情绪和温度。
害怕吗?
苏灵燃:
宁云敛的声线平静,近乎温柔,视线专注地看着他,缓缓走到苏灵燃面前,伸手触摸。
他手指毫无疑问触不到苏灵燃的肩,顿了一下,便收回了。
原来真的有鬼魂。还以为这些东西是骗人的。
苏灵燃: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不信的话,为什么买一屋子捉鬼的东西?
就像知道苏灵燃在想什么一样,宁云敛专注地看着他,自言自语一样回答了。
在你之前,我的确没有见过鬼,也不相信。
跟一般八字轻,幼年就频繁被鬼惊吓折磨的人不一样,宁云敛并不信鬼神。
那些小时候的遭遇都是别人讲给他听的,作为当事人的他反而没有一点记忆。
即便努力回想,能想起的也只是身体特别差,被各种同龄人用畏惧好奇的眼神看着,伴随着苦药味,医院哭声,各种念经读咒声,无关紧要的片段。
虽然十几岁的时候每隔一段时候,就要上山跟着师父清修,也见过几场驱邪的仪式,但我从来都没有亲眼见过那些东西。一直都以为那些都是骗人的,只是有些人的骗术更高明一些。
受过高等精英教育,对各种知识都一点就通的宁云敛,对道门法术的领悟并不怎么样。
所有一切都可以用科学的方式解读理解,充其量也只是有一些科学还没发现的原理在里面,迷惑了大家的眼睛。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性格坚定、果决强势的奶奶对此深信不疑,这位比大多数男人都要厉害的老太太,为了他这个孙儿,做了能做的一切。
宁云敛很感动,从来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忤逆、违背她。
所以,从来都没有公然表态过他的不信。
他按时佩戴着奶奶为他花重金求来的玉,四时更换着师父着人送来的香囊,里面是符咒和一些草药的清香。包括所到之处,师门安排的风水摆设,也一样不错执行着。
每年送给师门的节礼,只有多没有少。
宁云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是我抓住的,第一只鬼。颠覆了我所有的观念。
苏灵燃:难道我该赔偿你损失吗?
本来还想演一下,假装不知道自己死了呢,结果这位少爷好像完全不按常理来,这是要对自己做什么?
宁云敛看着他,眸光专注,清冽的声音听上去格外耐心:赔偿不至于。既然诱骗跟随普通人了,应该是有所图谋的,不能随便放你走。那就做个交易好了。
苏灵燃看着他:什么交易?
我可以帮你找回你的记忆,其他什么心愿也可以帮你实现,和外界沟通的一切都可以替你做到。
这正是苏灵燃需要的,如果他说话算话,那灌溉林杳的储爱槽应该就有办法了。
苏灵燃:需要我做什么?
宁云敛只是看着他,神情放空,像是男孩子看到了喜欢的模型那样过分专注。
属于我,和不乱跑。
苏灵燃有些疑惑,明明一开始好像要干掉自己一样危险的态度:只是这样,为什么?
宁云敛缓缓走近他,近得只要伸手就可以拥抱的距离。
冷静淡漠的脸上,眼里流露出温柔,还有完全意料不到的笑容,让人呼吸一滞。
漆黑的眼眸里难以琢磨的隐秘,极轻的声音:会知道的。成交吗?
苏灵燃看到他眼里自己的倒影,像一池混杂了雪色月色,幽静又温柔的水,毫不掩饰其中的危险绮丽,和引人沉溺。
他觉得,这个奇怪危险的人大概是对鬼见色起意,想做点什么糜烂过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