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白回头,想了想,补充一句:晚安。
郑一墨却摇摇头,一把将他拉下了楼:跟我来。
刘白不明所以,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郑一墨去了储物间里。
郑一墨没有跟刘白解释就兀自在储物间翻找起来,里面东西不多,刘白仔细看了一眼,似乎绝大多数都是当初张小民从原主租的那间小房子里搬回来的。
由于刘白并用不上这些东西,已经被搁置了许久,甚至落了一层薄灰。
刘白拂去装着碟片的透明盒子上的灰尘,向里面看了一眼,是之前他在那间小房子里看过的,全部都是郑一墨的作品。
他默默将盒子抱了起来,见郑一墨还在翻箱倒柜,忍不住问了一声儿:你在找什么?
郑一墨直起身子来,手上已经沾上了灰尘,皱皱眉:张小民放的太乱了,一时没有找到,刘白有一本很宝贝的相册,应当是放在这里了。
相册?刘白闪过身,看了一眼他刚刚抱起盒子的地方,是这个吗?
郑一墨似乎无语一瞬,快步走过来抄了起来,余光瞄见刘白抱在怀里的盒子,忽的转过身来张张口,却最后又放弃了,刘白还要问他这相册怎么了,又是被猛地一拉,两个人回到了客厅中。
郑一墨将刘白安顿在了身边儿,摊开了手中的相册。
刘白这才发现,里面的照片儿,都是刘白与曾仪的合影,虽然数量不多,但几乎涵盖了刘白的各个时期。
郑一墨的翻看相册的动作停了下来,手指指向其中一张。
上面的刘白脸庞青涩稚嫩,似乎还未成年,清瘦的一张脸反倒比现在更像沈烟,曾仪站在他身后,扶着他的肩膀,身后是一所刘白并不知晓的高中的大门儿。
两个人都笑的挺开心。
郑一墨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半晌才思索着道:这一张,是刘白刚刚升入高中时候拍的。
刘白盯着郑一墨苦苦思索的表情愣神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很久之前无聊的时候,刘白拿着这个跟我讲过,郑一墨的嘴唇抿抿,露出有点儿苦恼的神情,揉揉脑袋,只是我当时对他这些生活没什么兴趣,也就是随便听了听好多东西根本没放在心上,现在已经忘了,只能跟你说说我能记起来的部分了
他告诉我那时候他的学习成绩还不错,这是他们那里的重点高中,就是才上了不到一年,刘白就因为早恋被请了家长,然后就退学了。
刘白仍旧呆愣愣地想了片刻,猛然意识过来,郑一墨大晚上不睡觉,找出这东西来,并不是跟他回忆过往,而是打了要帮他的谱!
刘白立刻也将视线投放到了照片之上,他的手指在相片上轻抚一瞬,碰到了郑一墨的手指,他小心地往回缩了缩,郑一墨却紧追不舍地靠了过来,落在照片上那个少年的嘴角,带着既熟悉又陌生的笑容,直直看向镜头,刘白安静一瞬问他:为什么会因为早恋退学?
郑一墨的声音低沉和缓,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格外温暖又动听,慢慢落在刘白的耳朵里:你知道的,刘白是喜欢男人的。
刘白很快明白过来,轻轻地哦了一声当做回应,听见郑一墨又接着说下去:他说曾仪狠狠地打了他一顿,叫他立刻跟对方分手,他不愿意,半夜里跑了出去,在网吧过了一宿,第二天回到家的时候曾仪不在家,直到中午才回家,整个人显得又憔悴又疲惫,一见到他在家,又拎起扫把抽了他一顿,打着打着又抱着他哭了,他当时才知道,曾仪找了他整整一个晚上,一直找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后来呢?刘白问。
后来曾仪就妥协了。郑一墨的声音渐小,脸色不怎么好,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刘白猜的到郑一墨在想些什么,大约就是他已经去世的母亲,或者不怎么愉快的出柜经历,刘白眨眨眼,手腕动动,轻轻碰碰郑一墨的手指:我还在听。
郑一墨猛然回过神儿,眼中一亮,什么痛苦愁思,一瞬扫光,飞速握住了刘白的手指,挪向了另外一张。
这个变脸技术,当得上影帝的称号。
刘白不记得自己听了多久了,只觉得应当是到了凌晨。
郑一墨的声音实在仿佛是悠扬舒缓的大提琴,给刘白讲了很长的一个睡前故事。
刘白第二天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在自己的床上了。
他当然不可能在睡梦中自己飞回床上。
那只有
刘白握紧被角,脸热了一瞬,立刻打消脑袋里的念头,快步出了卧室。
曾仪还在等着他的解释。
程橙打开门儿的时候,脸色仍然带着惶恐,看看郑一墨,又飞速把目光撤回来,安放在刘白身上。
郑一墨虽然行动上对她挺好,就是那眼神儿,仿佛每一秒都在警告她离刘白远一点儿似的。
刘白小声儿问程橙:我妈怎么样?
程橙也小声儿道:情绪不太好,昨天晚上我劝了好久,今天想要走,好歹是叫我拦下了。
两个人的窃窃私语将郑一墨排除在外,他心情极端不美丽的重重哼了一声。
女孩子就是心眼儿多!靠这么近做什么?
早知道昨天也该这么跟刘白咬耳朵!
刘白瞥了郑一墨一瞬,接过他手中的相册,径直上楼进了曾仪的房间。
郑一墨说的没错,他真的对刘白曾经说过的话没怎么放在心上,记得的东西不算太多。
刘白只能挑挑拣拣的与曾仪回忆。
曾仪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两只眼睛红肿,估摸着是昨晚上哭了挺久,此刻看着刘白手中的相册,仿佛又要哭出来。
在刘白不疾不徐的回忆声中,曾仪已经粗糙的手慢慢伸过来,握住了刘白的手背,声音有些沙哑:你这个孩子,把我打你这种事儿倒是记得挺熟的。
刘白静静,没有吭声。
曾仪又道:早上小民给我看过鉴定报告,你确实是刘白。
曾仪闭上了眼,片刻之后才又睁开:刘白,你有心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能是因为很久没见你了吧。
刘白定定看着曾仪的表情,心里明白几分,曾仪并没有完全相信他。
她大概
只是无从选择。
一方面是母亲的直觉。
而另一方面又是潜意识里希望刘白还在。
她做不到在事实面前,仍旧坚信眼前的刘白不是她的儿子,也不希望她的儿子就这样儿丢了。
刘白抽出了手,反手握住了曾仪,忽的开腔:人总是会变的,口味,习惯,甚至是性格,但是回忆是不会变的,以前我是你的儿子,以后也是你的儿子,妈。
曾仪的手抽动一瞬,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刘白手握着相册走下来,看了一眼紧张兮兮迎上来的程橙,才要说话,又听见郑一墨重重咳了一声,只好将目光转向他,微微地笑了笑:没事了,我妈睡着了,就先不要打扰她了。
郑一墨看了一眼好像还要跟刘白有什么话要说的程橙,立刻把刘白拉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