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几千双眼睛全盯在纸活张的脸上,纸活张只觉得一张老脸被刺得火辣辣的生疼。好半晌,才道:“谢半鬼,这里事情你不要管,赶紧给我回鬼衙闭门思过。”
纸活张不是不在乎梅丫头的死活,相反的,他比谁都疼爱那个聪明伶俐的丫头,说把她当成了亲生女儿也不为过。不然,他也不会传授梅丫头浸血傀儡术。
当他知道,屠魔大会是要处决梅丫头时,心疼得当场吐血,躲在屋里哭了整整一夜。但是,他一辈子信奉的侠义信条,一辈子忠于的江湖大义,却不允许他出手救人。
他也是几经挣扎才决定来送梅丫头最后一程,原本他也只是想远远的看上一眼,为梅丫头收尸安葬而已。却没想到,自己恰恰中了五毒妖姬的圈套,被她直接推到了台前。推到了大义与私情的审判台上。
诸兴侠看着谢半鬼阴晴不定的脸色有些担忧的传音道:“前辈,姓张的,真能带走谢半鬼么?万一今天过后,谢半鬼再用巡按的身份对付侠义盟该怎么办。”
“呵呵……”五毒妖姬冷笑道:“君子可欺之以方,鬼衙八将虽然一身江湖气,却是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看着吧!只要我们再挤兑他几次,他不但会阻止谢半鬼,还会严令谢半鬼辞去巡按的职务。那时谢半鬼还拿什么跟侠义盟斗!”
诸兴侠惊讶道:“前辈,你不是要杀谢半鬼么?他活着难保不做出什么事儿来?”
五毒妖姬阴毒道:“杀人有什么意思?折磨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饱受内心的煎熬,生不如死。我就是要让谢半鬼看着梅心儿死在自己眼前却无能为力。让他发狂,让他发疯,让他步步出错,让他对八将心存怨恨。”
五毒妖姬看着纸活张的眼神,就像是盯着猎物的毒蛇,阴冷毒辣:“到时候,只要我们略施小计,就能让谢半鬼步上梅心儿的后尘,变成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然后再召集同道群里而攻之,逼鬼衙还江湖一个公道。你说,如果谢半鬼死在纸活张的手里,纸活张会不会呕血三升,走火入魔,变成疯子呢?”
“妙、妙、妙……,真是太妙了。”诸兴侠听得眉飞色舞:“这样一来,就能永绝后患啦!”
纸活张见谢半鬼半天没有动静,不由得怒道:“谢半鬼你听到没有?走是不走?”
谢半鬼敬重纸活张不假,但是并不代表他也能“欺之以方”,从纸活张出现开始就把五毒妖姬的阴谋,猜得七七八八。不管从什么角度,他现在都不能走。
谢半鬼好半晌才开口道:“张伯,我现在不能回鬼衙。张伯说过,任务在身时就算发生天大的事情,也不能随意退出。我现在皇命在身,不能轻易离开。”
“哎呀呀……”五毒妖姬摇着头道:“既然谢半鬼铁了心打着朝廷的旗号为非作歹,张兄还是不要管了吧!免得一个弄不好成了朝廷钦犯。”
假货刘暴怒道:“五毒妖姬,你给我闭嘴!”
五毒妖姬得意洋洋的道:“好好,我不说,我只看张兄怎么去做!”
纸活张厉声道:“谢半鬼,你今天要是不走,就不要再回鬼衙。我们鬼衙没有你这样的败类。”
“张伯,你……”高胖子张了张嘴终于把粗口咽了回去,转过头拍了拍谢半鬼的肩膀道:“兄弟,你回去吧!这里交给我。”
纸活张怒道:“还有高升,你也一块跟我走!”
高胖子终于按不住火气了:“老子就是不走怎地?大不了以后不在鬼衙混了。”
高胖子跟谢半鬼不同,他对鬼衙的归属感,完全来自于跟谢半鬼的兄弟之情,其他人,他会顾忌但不会到没法取舍的程度。
纸活张双眼泛红道:“谢半鬼,你也打算离开鬼衙不成?”
谢半鬼被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终于咬牙道:“张伯,我真的不能离开,等今天事情过了,我向你负荆请罪。”
“我用不着你负荆请罪!”纸活张紧握双拳道:“今天,你要么跟我回去,要么就‘破门’离开鬼衙。”
“老张,你这是干什么嘛!”假货刘差点急出了眼泪:“有话好好说,别这么逼孩子。”
破门,是江湖道上的规矩,背了道义、丧了义气,就会被逐出组合之外,俗称“破门”。对江湖道上的兄弟来说,这是最严重的惩罚,他们犯了错,宁可被杀,也不愿意破门,不管破门之后是生是死,都会被所有人唾弃,那种耻辱无人愿意承受。
“张伯——”谢半鬼被眼泪和血丝充斥的眼睛,看了看纸活张,又看了看得意洋洋的五毒妖姬。终于,从身上取出了斩鬼血滴子和苗刀,郑重的放在地上。
接着猛地站了起来,从李小新的身上抓过一把匕首,刀尖向内指向自己身前,强忍着满眶血泪微弱道:“老钱,喊号!”
老钱吓得手足无措:“谢兄弟,你三思啊!”
“喊号——”谢半鬼声嘶力竭的怒喝道:“还认我这个兄弟,就给我大声的喊!”
“兄弟,你别这样,我替你!”高胖子吓得脸色惨白,冲过过去就好抢谢半鬼的刀,谢半鬼把刀一横暴怒道:“滚开,这是我自己的事!”
“好好……你别激动……”高胖子看到谢半鬼眼中的那丝决然,怕要再冲过去,谢半鬼会一刀了解了自己的性命,吓得连连摆手。
纸活张看见谢半鬼横刀,也只愣了一下,随后就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假货刘急得连连跳脚:“小酒鬼,你疯了吧?赶紧把刀扔了。”
“喊号!”谢半鬼已经是第三次怒吼。谢半鬼现在的举动并不是完全为了今天的死局。说到底,他心里还有几分孩子心性,孩子在逆反家长的强压时,往往会做出疯狂的举动,是在反抗,也是在争取平等对话的权力。
当然,这样的结果往往是两败俱伤。而且这种疯狂几乎无关于人的年龄,因为在家长的面前,孩子永远是孩子,哪怕他已经成绩斐然。
老钱知道这个号子不喊不行了,只能跺了跺脚,嘶哑着喊道:“一刀,断情。”
谢半鬼反手一刀将自己的左肩刺了个对穿,把匕首透过肩膀的匕首就那么血淋淋的挂在身上,带着满头满脸的冷汗与眼泪,向李小新伸出手道:“拿刀来!”
李小新咽了咽口水,哆哆嗦嗦的拿过一把匕首送到谢半鬼手里。
老钱看了看身体剧颤的纸活张,又看了看谢半鬼,猛一跺脚,又喊道:“二刀,绝义。”
“噗——”谢半鬼几乎毫不犹豫的刺穿了自己的右腿,抬起满是鲜血的手掌:“拿刀!”
谢半鬼这一刀就像刺在了纸活张的心头,疼得撕心裂肺,身体晃了两晃差点就栽倒在地。
老钱声嘶力竭的喊道:“张前辈,张爷爷……你说句话呀!不能再往下刺啦!张前辈……”
高胖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张前辈,我求你啦!说句话吧!再刺一刀,谢兄弟就没命啦!”
“老张……老张……”假货刘死命的摇着纸活张的手臂道:“你说话啊!老张,你想要谢半鬼死么?”
纸活张无动于衷,假货刘连连跺脚道:“老张,我没想到你这么冷血无情,算我瞎了眼睛,看错了你!你愿意看谢半鬼死就自己看吧!呜呜……”
鬼衙骁将刘无真泪洒人前,捂着脸飞快的破空而起,像是一道流星消失在了天际。
“继续喊——”谢半鬼的嘴角涌出了鲜血。
高胖子疯狂叫道:“兄弟,放手吧!第三刀叫剖肝沥胆啊!把肚子刺个对穿,有几个人能活啊?”
老钱霍的站了起来,仰天怒吼道:“三——,刀——,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