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跌跌撞撞的夺门而出,他心里明明很清楚,就算报了官也不会起任何作用。人家阿玛是位居中堂的索相,既然能光明正大的杀人,来头自然不是一般人能与之抗衡的。果不其然,官大一级压死人,衙门也不敢管,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梨园后面有一片荒废的土地,过了头七,清茶的尸体就被葬在那里。师傅说埋的远了,离戏台子也就远了,他会不高兴的。那口柏木棺材里,只陪葬了他生平最爱的那身戏服,还有那把不离身的折扇。师姐把他的妆匣子也放了进去,里面有一支勾勒眉角的笔。坟头前依着他的喜好新种了一棵梨树,待来年,会开花的。
清茶是第一个跟在师傅身边的徒弟,五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出落的一身秀气,是个好苗子。师傅的眼光极好,没有清茶的梨园就像这冬季不开花的梨树。
我们围在坟头,烧着火纸,火苗蹿的越发高,晃的人恍惚。
“他呀,从小就一副女孩子相。素来爱唱贵妃醉酒,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这出戏也只能到下面去唱了。”
说到此处,师傅鼻子一酸,老泪纵横。
临走时师兄洒了一碗酒,祭奠这个新坟。人生一梦,白云苍狗,最后不过都是一堆旧纸钱。
清茶的过往,自然没有史官记载。饭后茶余之际,倒是可以去唱书人那里坐坐,许可以听到那么一小段关于他的故事:“话说京城曾经出了这么一个戏子,一个死不瞑目的戏子。他的单折戏唱得妙啊,只要开口就是满座。本是佛前一盏茶,无奈盛进一轮月。要问旧人归何处,梨园荒冢谁留意……”
第2章你方唱罢我登场
清茶死后,师傅明显又老了些。我时常见他一个人在梨树下发呆,微张着嘴,一坐就是半天。
终于熬过了寒冬,园子里又是满树春白。我迫不及待地跑向梨园后面的荒地,清茶坟前的那棵,果真也开了花。
这年师兄刚满十八,师姐不过十七,正值芳华。印象中,师兄总爱黏着师姐,时常嘴角带笑的望着她出神,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师姐发现了,只轻描淡写的一句:“又在傻笑个啥?”
师兄保准会这样回:
“不施粉黛轻娥眉,淡妆素裹总相宜。”
是的,师姐不用穿红着绿就胜过桃李了。不过她有一件苏绣春衫,上面是用细腻的针法绣着繁花。褪去冬装着上它,师姐望着水面的人影,问了我一句耐人寻味的话:“你想成为人上人吗?”
我抬头看着她,那一双剪水眸里究竟透着什么,我显然不懂:“什么是人上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