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只着燕居道袍,懒懒靠在软榻之上,对近前行礼的妻子笑道,“免礼罢,皇后此时来找朕,是有什么事么?”
皇后顿了顿,亦笑道,“臣妾许久不见皇上,所以才不召自来。”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带着微不可察的淡淡酸意。皇帝也不过笑得一笑,便道,“近日疏忽冷落了皇后,是朕的不是。梓潼坐罢。”
“臣妾自然不敢怨怪皇上。今日求见,是为太子敬献了一盅天香汤,最是明目去火不说,兼有养生调理之效。”皇后娓娓道,“听说是太子妃特意为皇上烹制的,难得媳妇有这般孝心,臣妾便借献佛,请皇上赏脸一用罢。”
皇帝点头笑道,“难为太子了,储君原以养德为本,他怀具仁孝之意,朕心甚慰。”见皇后欲命人将那天香汤呈上,忽然摆手笑道,“先搁着罢,留待晚些时候再用。”
皇后不以为意,点头道是。皇帝因指着御案上一碟木樨软糕,笑道,“这是丽贵人亲手做的,她们吴中人惯会做些精致物,倒也甚合朕的脾胃。朕才用过这个,这会子便没什么胃口了。”
话锋一转,方问道,“太子如今也有些畏手畏脚起来,既有心孝敬朕,何用请了皇后前来,自己却不露面。朕听闻他最近颇为闲适,在端本宫中和太子妃作画临帖,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皇后垂目笑道,“皇上这是嗔怪太子不务正业了?才刚又说养德,他们小夫妻新婚燕尔,难得情谊甚笃,一时耳鬓厮磨也是人之常情,皇上还是别苛责他们了。”
“朕没有这个意思。”皇帝摆手一笑,“朕倒是想早些抱上皇孙,得享天伦。”
皇后抿嘴笑道,“不过才新婚,皇上就这般着急了。太子还年轻呢,且不说他,皇上如今春秋正盛,早早的想什么皇孙的事,倒把自己说老了。”
皇帝轻笑一声,颇有些满意皇后此番言语,因着这般盛赞,倒不免着意看了看面前的发妻,但见她一身盛装,精致眉目间以金箔贴就钿,一双凤目神采熠熠,不由夸赞道,“皇后今日的妆容颇为精巧富丽,衬得你也年轻了许多。”
皇后掩口一笑,美目中流动着似喜似嗔之态,应道,“皇上取笑臣妾了,其实您是想提醒臣妾年纪大了,原本不适合这般浓艳的妆扮,很有几分东施效颦的味道罢?”
她说着,默默看着面前之人脸上渐渐生出满意的笑,那张原本开始衰老的清俊脸孔因着药物的缘故,竟也挣出几分回春的亮丽容光。那样的笑容落在她眼里,滋生出心底愈发刻毒的怨愤,可她心里亦知道,面前的人神采之所以如此飞扬,其实便如同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一样,皆是盛极必衰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