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锡琮踱步至书案前,随意翻了几翻,除却几幅当世大儒所书——于文人士子中颇受推崇、号称得者如若拱壁的经帖外,内中更有赵孟頫所做洛神赋、胆巴碑。
梁谦觑着他面上神色,探问道,“这些皆不中王爷意?那太子为何净送些赵子昂的字帖?”李锡琮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道,“这话问在点子上,你也算博古通今,不妨猜上一猜。”
梁谦想了想,小心回答,“赵孟頫书画双绝,书中尤擅行楷,这胆巴碑又堪称楷书之最,自然是好物。只是其人身为赵宋后裔,坦然事元,这贰臣的身份不免尴尬,也确是有失风骨。太子的意思,莫非是叫王爷认清形势,切莫做他想?”
李锡琮点了点头,隔了片刻,又缓缓摇首,笑道,“形势于孤王,还不够一目了然么?恐怕我这位五哥并没那么瞧得起我。他不过是借着赵孟頫提醒我,识时务,三个字而已。”
梁谦听他如此说,一时倒不知该接些什么,又怕他不痛快,只得道,“这东西碍眼,臣收到库里去。”李锡琮撩袍在椅子上坐了,笑了一声道,“不必,既是好字,闲时孤王赏玩临帖自有意趣。”
见他垂目把玩起一枚玉镇纸,骨节分明的一双手似从前一般有力,亦似从前一般好看,只是不若从前那般白皙,倘在两年前,那手指搭在玉器上该当是浑然一体,难分轩轾。梁谦心中默默一叹,眼中便生出几分柔软之意,装作闲极无聊的笑道,“才刚内务府送来十几个乐伎,都是从教坊司精心挑上来的,倒也有几个水灵清秀的,只不知嗓子如何。臣叫她们过来请王爷验看验看?”
李锡琮蓦地一笑,“我瞧她们做什么?”扫了一眼梁谦,又道,“你今儿可是吃错药了,拿这个来给我解闷。”
梁谦哂笑道,“臣是想着今日无事,既有新鲜玩意……”话还未完,李锡琮脸色已沉了下来,他忙又掩住口,到底还是有些忍不住,趋近两步叹道,“臣是觉得王爷一年大似一年,如今过了十六也不小了,连边塞都去得,仗也打得,还有什么是王爷驾驭不得的。只怕太子妃人选一定,皇上也该给着手给您挑人了。这王妃进门前,您身边总得有个人服侍,哪怕是暖暖床呢。王爷就是不急,也得替如嫔娘娘急一急,您一人在外头,娘娘到底不放心。”
李锡琮只作没听见,依旧摩挲着手中镇纸,半晌将那玉器一抛,但听得当啷一记脆响,他却忽然笑起来,“行啊,我瞧你比我娘还急。可你就没想过,这么多年了,我为何看不上你找的那些人?”
梁谦忙道,“臣愚钝,还请王爷示下一番,臣今后保管按您说的模样身条去挑,挑好了再给您送来就是。”
李锡琮招手示意他附耳近前,待他贴上来,方挑眉笑道,“孤王的癖好当真不好对人言,如今也只告诉你一个。”说着,眨了眨灿若明星的双眸,一字一顿道,“孤王实在不喜欢女人。”
闻言,梁谦霍然退后,直起身子,却是满脸的嫌恶。望了李锡琮良久,见他眼里尽是嬉笑顽皮,又觉得那副模样颇有些从前的孩子气,近些年却是少见了。他终是一叹,苦口婆心道,“王爷不喜欢那些女子,臣以后不往您跟前推就是了,可不能拿这些事当搪塞玩笑。这是落人口实的话把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