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还好吗?傅柏秋不放心地问,挽着她慢慢走。
她点头,笑了笑:就很正常的几栋楼啊,没你说的那么可怕。
傅柏秋仔细观察她脸色,并未看出半分恐惧,稍稍放了点心。假如她说出来,脚下负一负二两层楼储藏着许多冷冻尸体,怕是这人要当场喊回家了。
穿过业务大厅,进到值班室,另一个同事已经在了,火化师李伟。
傅姐?他面露惊诧之色,今天你晚班?
嗯。
稀奇稀奇,好久都没见你上晚班了。
傅柏秋淡笑了下,旁人也许会多想,揣测他这话的含义,她不会,没那功夫闲的。
李伟目光转向她身边的时槿之,愣道:这位是?
我妹妹。傅柏秋下意识挽紧身边人,父母不在,她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哎哟,傅姐,你可真行,小姑娘一个人在家也比来这儿好啊,不留神再给吓着了。李伟哭笑不得。
对了,有几个下午送来等着明天火化的,停在走廊呢,我这就去挪挪。
傅柏秋客气道:麻烦了。
小事。
那些急着尽快火化的遗体没有防腐美容要求,通常化妆室里放不下了,就会暂时停放在外面走廊,用简单棺椁装着,盖一层黄绸布,如果不是工作人员,大晚上要穿过停满尸体的走廊委实有几分瘆人,偏偏厕所又在那个方向,不经过都不行。
李伟出去了。
时槿之歪了歪脑袋,靠在身边人肩上,嗔道:明明我比你大,你才是妹妹。
夸你年轻不好了?傅柏秋笑着戳她额头。
这人嘴角一翘,马屁张口就来:毛毛更年轻,更漂亮~
会说话就多说点。
略~
不多会儿,李伟回来了。
傅姐,你守前半夜吧,后半夜我守,你们睡美容觉。他说着,对时槿之善意地笑笑。
傅柏秋个人其实无所谓,但考虑到身边带着个二小姐,恐她后半夜犯困,便点头应允:好。
那我先去休息了,十二点喊我。
嗯。
值班室里面有小房间,摆了张单人折叠床,供夜班轮岗时休息用。外面是个小型办公室,设施齐全,有舒适的软皮沙发。
你先坐,在这呆着比较无聊,可以玩手机。傅柏秋指了指沙发,自己则坐到办公桌后面,填写交班表后半部分。
几年没上晚班,她似乎快忘了是什么感觉,填完表坐着愣了会儿神。
时槿之安静地坐着,歪着脑袋看她,嘴角露出傻傻的姨母笑。
我脸上有东西?
有。
嗯?
有我的眼睛。她羞涩道。
傅柏秋嗤笑,无奈摇了下头,站起身道:我去楼下转转,你在这里等我。
楼下?时槿之不解,这已经是一楼了啊。
该说出来的,迟早要说,傅柏秋犹豫片刻,也不费心瞒她了,直白道:负一楼和负二楼是冷藏区,存放待火化遗体的。
就知道她胆儿小,还非要跟来。
不会很久,乖乖等我。傅柏秋揉了下她脑袋,谁料这人站了起来,强势挽住她胳膊,说:我跟你一起去。
确定?
......嗯。
为了解毛毛的工作,她豁出去了。
那走吧。
二人出了值班室往电梯处去,再次经过大厅,傅柏秋好像洞穿她心思,有一搭没一搭地介绍:这边是业务总台,主要管车辆调度、收款、洽谈、电话接尸,全部计算机联网,后面洽谈处有包厢,专门接待家属......
旁边那栋楼是特色礼厅,分成传统建筑风格和欧式风格,侧面是安息堂,存放骨灰的地方,还有丧葬用品商店,里面东西特别贵。后面的楼是行政办公楼,再往后是食堂......
简单说完,两人乘电梯先下到负二楼。
地下空间很大,灯光萤亮冷寂,出电梯拐角就是冷藏区的冰冻柜,抽拉式格间,每格一具遗体,总共有上千格。
这里温度明显比地上更低,时槿之感觉脖子和背后都凉飕飕的,不由挽紧了傅柏秋,紧跟她脚步。
巡视完一圈,上去负一楼,同样的空间格局。
怎么样,可怕吗?回到大厅,傅柏秋偏头问道。
这人手臂越挽越紧,险些把她胳膊卸下来,才上到一楼,力道就松了。
还说不怕。
分明无事发生,自己吓自己。
时槿之嘴硬道:一点也不可怕。
傅柏秋笑了笑,没说话。
接着她又带她去了火化室,检查了下火化炉。现在科技发达了,大部分设备都是全自动的,火化炉也一样,外表看上去是个银色大箱子,带电子触碰操作屏,每一具遗体被推进去前,都要由火化师调整棺椁位置,设置温度,精密操控。
傅柏秋手心轻抚炉壁,口中喃喃道:这里是大多数人最后的归宿。
而少部分人不是,因为他们也许尸骨无存,进不了火化炉,连骨灰都没有。比如她全家。
眼底涌动着无限苦涩,糅杂了细数不清的情绪,时槿之怔怔看着她,莫名感受到浓烈的悲伤,缓缓抬手覆上她手背,一点一点包裹住,直至用力紧握。
毛毛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傅柏秋不动声色抽开手,走吧。
.
前半夜无事,坐在值班室相当无聊,临近十一点,时槿之开始犯困,靠在沙发上不停打呵欠,傅柏秋让她躺下睡一会儿,她倔强不肯,而后没几分钟就扛不住了,蔫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傅柏秋担心她受凉,脱下自己的外衣,轻手轻脚给她盖好。
弯腰起身那瞬间,四周突然一黑。
停电了?
桌上手机灯光刺眼,傅柏秋愣了会儿神,拿起手机打开电筒光,一阵风似的出去了。她猜测是跳了闸,以前值夜班也发生过这类情况,不知道的一准儿能联想到灵异事件。
因着停了电,空调被动关闭,屋里冷下来,时槿之睡得很不安稳,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掀起眼皮,目视却是一片黑暗,吓得她猛地睁大眼睛,坐起身。
毛毛?
无人应答。室内伸手不见五指,诡异的静谧加重她心中恐惧,登时汗毛就竖了起来。
身上盖着的衣服滑落在地,她回过神来,弯腰捡起,不经意闻见上面熟悉的栀子花香味,意识到这是毛毛的衣服。
可是人呢?
不会被鬼抓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