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你更适合演奏,不适合教学。
出于对槿之未来的慎重考虑,她此刻完全从客观角度出发,认真分析,不无道理。
槿之的音乐会,无论是协奏还是独奏,她每场不落都听了,除开那七年空白。虽然不知道这人风格和水平是否有变化,但通过这些天业内人士的反应来看,至少地位是很稳固的。既如此,没必要去开辟一条艰难且不适合自己的道路。
但若是从自己主观意愿出发......
似乎她并没有资格指手画脚,宁愿不说更好。
时槿之安静听着,嘴角止不住上扬,眼睛里却尽是悲伤,她与傅柏秋的想法截然相反。
她想留在国内,这样可以离毛毛近些,就算不能在一起。
不过,具体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我的意见只能做参考。轻飘飘一句话,从地狱到天堂。
时槿之垂下眼皮:你希望我留在哪里?
这么问太自以为是,自作多情了。她自嘲地想。
傅柏秋被问住了,眉心轻蹙,斟酌着回答,发现并不好答,索性沉默不言。
时槿之亦识趣,绕开话题:明天你先回国吧,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去哪儿?
很多地方。她注视着窗外街道上悠闲漫步的人群,脑海里形成一张世界地图。
全世界到处都是她的足迹,除了南北两极和非洲,可走可看的地方都去过了,但这次不一样,她想一个人,也许会有新的感悟。
毛毛。
嗯?傅柏秋抬起头,猝不及防与她对视。
时槿之转过身,面朝她,突然弯腰深深地鞠了一躬,而后直起背,认真道:对不起。之前我无理取闹,给你添麻烦了,还有失忆这段时间,也给你添麻烦了,我为我的所作所为向你道歉。也谢谢你对我的容忍,以后不会了。
傅柏秋脑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接着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真诚道歉。时槿之揉了揉鼻子,低下头,以后我可能会世界各地到处飞了,不一定长居在某个地方,我希望你好好的,遇见更好的人。
说完再次鞠躬,转身那瞬间红了眼眶。
时槿之!傅柏秋拽住她手腕,不慎摸到那条疤痕,指尖缩了缩。
一开始我的确觉得你是个麻烦,讨厌你,恨你,但如果我真的恨得那么彻底,当初根本就不会让你有机会进小区大门。你明明知道我心软,不是么?
如果连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难道就要一辈子困在里面吗?
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你自己。
一口气说到喘不上来,她停顿了一下,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内心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没有比你更好的人。
若有,也一定是长着与你相似的脸,但那不是你。
傅柏秋双手环住她腰|背,将她搂进怀里,手心摩挲着她细长柔软的发丝,心被扯得生疼。
一滴,两滴......滚烫的液体滴在她脖子上,溅开咸涩的泪花。
耳畔传来低低的抽泣声,怀里的身子在发抖。
槿之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只在她面前表露过多样的情绪,当年的事有相当一部分责任在于自己,她没有保护好她。
这是在要人命。
我知道,毛毛......哽咽的哭腔有些沙哑,一点点脱离她的怀抱。
分开吧,给彼此一点时间和空间,我太乱了,让我找点事情做,让我忙起来,让我们都冷静冷静。
傅柏秋抬手替她擦眼泪,柔声道:如果只是冷静,我同意,因为我也需要。
嗯嗯。
但你不可以擅自逃跑,不可以再像我那时候一样鲁莽地消失掉。
割去了腐肉,在新肉长出来之前,伤疤依旧会隐隐作痛。这便是她的疤,她新添的心结,那一念之差导致两人各自痛苦了七年,假如当年她不那么鲁莽,不那么冲动,不那么决绝......
时槿之轻轻点头,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保持联系。
你最好不要骗我。
不会的,我把我的宝贝押在你那儿。
傅柏秋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问:什么?
钢琴啊。
是,钢琴才是宝贝,才是命根子。
傅柏秋松开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只能笑:行,你要是跑了,我就把你的宝贝砸了,都用十年了还不换......
然后我给你买架新的。
越用越值钱,你不懂。
话到嘴边,生生被噎了回去,傅柏秋嗤笑一声,揉乱了她的头发。
良久,她问:你中意这家公司?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有了过往教训,至今仍心有余悸。
时槿之耐心用手把头发梳理好,像是看穿她心思,给了她一个安慰且感激的笑:放心吧,这次我会仔细看合同。而且......不是所有人都一样。
就算被蛇咬过,只要她没被毒死,就一定会站起来,过后只是更能分清蛇与草绳的区别。
她的骄傲还在。
.
&签时槿之花了大价钱,折合人民币九位数。
此时她在职业演奏这条路上俨然越走越成熟,不再是当年那个初出茅庐受人摆布的小女孩,照合同条款来看,公司也给了她充分的自由,几乎是放养状态,因为她的名气和品牌价值摆在那里,不需要自己寻找演出项目,自然有邀约找上门来。
不怕她没事干,就怕她忙不过来。
在开始工作前,我要去度假一段时间。
时槿之与傅柏秋并肩走在机场,不同的是一个将要回国,一个将要飞去夏威夷。
毛毛,我每天给你账|户上转五万美元,等转够两千万,我就回去了。
傅柏秋停下脚步,皱眉:为什么?
而后在脑海中快速算了一番,一天五万美元,两千万就是四百天,一年零一个月多些,然后总金额按汇率换算成人民币,大概就是她的签约金。
要冷静一年吗?
把我的全部家当存在你那儿,我的心就飞不走了,到哪里都得念着你时槿之停顿了一下,惹得傅柏秋屏起呼吸,紧张地看着她。
谁料这人狡黠一笑,缓缓吐出后半句:念着你拿了我的钱。
手里要是有报纸筒,她会打人的。
傅柏秋斜眼睨她:财迷。
某财迷吐了下舌头,隐去眼底的苦涩。
其他航班的登机广播响彻大厅,前面安检排队轮到她们了,无法聊天,等安检完,两人重聚在登机口分流处。
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时槿之手里仍捏着她的香港特区护照,因工作缘故要飞来飞去,这本护照几乎全球免签,非常方便,她就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笑。
傅柏秋夺过她的护照,塞进她身上的小背包里,皱眉数落道:证件装好,别一会儿粗心大意又掉了,总是丢三落四的。
毛毛。
傅柏秋给她的包拉上拉链,手僵了一下,低低嗯了声,抬起头。
目光交汇,不知是否错觉,她看见那双黑眸里转瞬即逝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