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老妈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要是要搞对象,就尽情去搞,尽情去过二人世界,不要管我们。
可是萧衡,他不搞对象。
除了你们,我没有要陪的人。
萧衡继续小声逼逼。
电话那头传来叹气声:唉,你能陪我们一辈子,我们陪不了你一辈子。
老爸不说话了,换老妈上阵:最近你还在跟男孩子谈恋爱吗?
没,最近我不谈恋爱。
妈妈心想,那你还不如跟男的谈呢,至少有个伴儿。
两位家长也都开明,知道做父母的没必要干涉儿女太多事。可是萧衡,实在难以让人放心。工作和伴侣,这两件排名不分先后的人生头等大事,萧衡一件也没着落。做父母的心再大,也做不到就这样由他去吧。
最初当他们知道儿子跟那个男生分手后,还抱有一丝希望,暗自窃喜,以为儿子有希望回归正途。倒不是说同性恋就是歧途,就是怕不长久。怕什么来什么,天下父母心,知道自己儿子一根筋的脾性,早晚得吃亏。
可是高兴了没多久,他们发现高兴早了,他们后来更不高兴了。
因为从那以后,儿子压根没再谈过恋爱,问题好像更严重了。
爸,妈,我能照顾好自己。
萧衡轻声说。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二老,自己没把人生大事当回事儿,爸妈倒是操碎了心。
妈妈显然不吃这一套,不仅没被安慰到,语气听起来好像更加难过了:
阿猫阿狗也能照顾好自己,难受了也知道自己舔舔皮毛。
萧衡心想,我又不是阿猫阿狗。
妈妈说话的声音顿了一顿,我是怕你,没人陪啊。
到后来,萧衡词穷,也想不出别的话。只好跟爸爸一起安慰妈妈,一直说没事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怎样算好,怎样算不好。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和家人团圆,做一桌子家常菜,吃吃喝喝聊聊天,中秋之夜就这样过去。
明明没什么特别的一顿饭,吃个饭而已,被冠上团圆的名义,就有了特殊意义,粮食都变得更祥和。
节日,萧衡每年都这么过,也不会去思考。
认识廖昀后,萧衡忽然开始考虑,家的意义。
一顿团圆饭,对于自己是司空见惯的东西,可对于廖昀来说,这是他缺失的东西。
爸妈担心很久很久之后,没人陪他。
可是廖昀,一直也没有人陪。
一年之中有那么多节日,每一个节日都拥有缤纷的意义,将无趣而冗长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分隔开,使之不至于太难过。
可那么多节日,对廖昀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以他的每一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都没什么不同,所有的冗长和无趣全都衔接在一起,没有喘息的机会。
想什么呢?
看见萧衡走神,爸爸用筷子敲了敲萧衡眼前的盘子,萧衡才回过神来。
在想一个朋友。
一个人生活,是不是挺难受的啊?
听到儿子这样问,妈妈还以为萧衡把下午的话听进去了,打算考虑考虑将来自己伴侣的问题了,于是抓紧趁机再添一把火。
一个人过,当然难受。
爸爸时不时地附和一句:人可是群居动物。
妈妈接上:一个人过,什么都会变得单调,长久下去,人是扛不住的。你一个人吃饭也能吃饱,但是没必要考虑每个人爱吃的不同的菜了。一个人睡觉,就没有别人的习惯感染你,你就一直一成不变。
多无聊,多没劲。
人家那些能享受孤独的,都很有本事。我是你妈,我知道你没那个本事。
爸爸补充:你发家致富赚了大钱,没人能跟你沾光。干出一番成绩的时候没人在乎,没干出成绩的时候,在起跑线上挣扎的日子也没人记得。
就算离开学校,生命中很多事情也跟考试一个样。你想想,当你考满分的时候,你不能跟不相干的人炫耀,却没一个亲近的人与你分享,那还有意义吗?
是啊,你小的时候成绩一直很好,有时考个100还跟我们炫耀半天呢。
还以为成绩好,能省心呢。没想到学业问题上不用我们操的心,折算成别的一并补上了。
爸妈越说越跑题,萧衡却一直想着廖昀。
廖昀成绩一直很好,但是感觉他好像没有那么在乎成绩。所有人拿到他的分数都会高兴,可唯独他自己不高兴。
能够与他分享这份高兴的人已经不在。
他一个人,还能产生什么多余的高兴呢。
自然也就不在乎。
上次,他好像考了年级第一,他分享给自己了。
萧衡第一次,能稍微贴近地理解自己在廖昀心中的地位了。
廖昀的人生,一点也不惨,就是苦。
还好我有你们陪着。
萧衡说得真心实意。
这话说的,二老心中自然欢喜。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这一番苦口婆心,好像又没起到什么作用,不过这是常态。非人力所能及。说道归说道,成效看天意。
廖昀的中秋之夜,与萧衡思考的情况一般无二。一个人过,没什么特殊准备,和平时没有不同。
廖昀啊,你们中秋放假了吧,中秋回来跟我们过吧。
电话里,传来姑姑清亮的音色,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嗯,姑姑中秋快乐。我学校还有事情要忙,不回去了。
廖昀像往年一样,拒绝了姑姑的邀请。好不容易逃出来,又怎么会再回去。
远处还听得见堂姐大声喊妈妈快来吃饭的声音为了应景,我在银耳莲子羹里加了些干桂花,妈妈你快来尝尝!
他们一家人,温情脉脉,其乐融融。
廖昀还是不必掺和了,跟他没多大关系。
挂断电话后,廖昀一个人在外面瞎溜达到天黑,天黑以后回家,黑着灯洗脸刷牙,上床睡觉。黑暗中,回想着姑姑讲话的声音,一些前尘旧事又在脑中浮现。廖昀记不太清了,或者是选择性忘记,自己好像被关过小黑屋?有没有过这回事?没有过吧,没有这回事。姑姑对自己也挺好,都是自己矫情妄想,一定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而已。
廖昀想着:我没有被关进小黑屋里,我不是被迫的,只是我喜欢一个人在黑暗中呆着而已。不要委屈,没什么可委屈的。都挺好,别难过,别那么不争气。
其实廖昀,是被关过的。如果直面现实,如果不再自我催眠,他记忆里很多事情都要被推翻。他在试图,美化记忆,也就是逃避过去的一种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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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昀没事的时候喜欢到热闹的接上去瞎溜达。
虽然他不爱跟人说话。但他还是喜欢有人的地方。他喜欢旁观,喜欢人造出来的那些白噪音。
只要没有熟悉的面孔,他很喜欢人多的地方。可是脸熟的人一多,他感觉自己有被记住的风险,就会全身紧张不自在。
其实人们不爱做的事情,一般都是不擅长的事情。与其说廖昀不爱跟人说话,不如说他不擅长聊天社交。
交流本身是件令人快乐的事,无论是有营养的还是没营养的,廖昀也想过融入他的新家庭,融入后来大家一起学习生活的集体,但是他不行,他知道大家都很好,可他自己心里有障碍。
唯一那个让他越过障碍的人,是萧衡。
心绪的悄然转变无法意会言传,也已不可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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