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的问法很多,例如你为什么想要当老师,你认为自己具备老师的哪些素质,改革前的教资面试也经常会考。
竹言蹊特意总结过非时政模块的答题套路,在听清题目的一瞬间,他条件反射地将各条各点的关键词在脑中过了一遍。
不止是他,就连坐在更后一座的人也小声背了句,太阳下最光辉的职业,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大家报名冲刺班都是为了查漏补缺,基础性试题几乎张口就答。
站在讲台的女生却沉默一会儿,说出与参考答案相悖的话来:其实在我读高三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去成为一名老师。
考试中遇到这类问题,考生一般会将个人经历修饰得很漂亮,最好是从儿时梦想开始讲起。
女生开头第一句,直接把旁人听愣了。
而她随后才简要讲起自己想当老师的契机。
女生说,她从小就是一位很中庸的学生,面对各有所长的同龄人,甚至时不时还会觉得有些自卑。在高三一模考试时,她突发奇想地将作文写成小说体裁,但由于时间有限,她也缺乏经验,没能收尾就被收去了答题纸。最后成绩可想而知,从中庸变成了不中庸,重重跌出了历史新低。
当时父母呵责她,同学或替她惋惜,或看她笑话,只有语文老师兴致满满地看完小说,对她道:小同学挺会设置悬念啊。喜欢创作是好事,只要能坚持,你以后会写出一番成绩的。
不夸张的说,那是我成年前听过的唯一一句肯定我的话。女生道。
可能是她上学以来的考试排名永远不拔尖,连家里父母都没对她抱有厚望,只希望她普普通通的毕业,有份普普通通的工作,普通安稳地步入中年人行列。
而女生却将那句你以后会写出一番成绩记在心里,高考结束,她一门心思扑进书里,系统地学习创作技巧,多写多练,多思多想,在大学毕业前,拿下了她人生中的第一项大奖,也让她之后的人生轨迹彻底偏离了平庸的定义。
在小时候的我看来,自己永远都比别人差些,没有明确的爱好,没有擅长的事情,人生就像一本最寻常的说明书,真的一眼就能望到尽头。
可是现在回头在看,我好像也可以活得稍微与众不同一点。我好像也可以不用像父母安排的那样,做着自己不感兴趣的工作,只为了成为一位普通安稳的中年人,甚至永远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女生在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始终亮晶晶的。
竹言蹊坐在最前排,和对方仅仅隔了两米不到的距离。
他差点被女生眼里的光晃花了眼,总觉得心底有根埋了很久很久的刺,终于戳伤皮肉,扎得他隐隐刺疼起来。
这阵刺痛来得突然,竹言蹊短短跑神了几秒,等他缓过来,女生已经最后作结了。
我的老师把他心底的那束光传递给了我,那么我也希望可以像他一样,把光的种子播种进其他孩子的心里,哪怕只能照亮很小的一个群体。女生笑道,虽然我的专业能力尚有不足,但是我对教育事业的热情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以上是我的全部回答,谢谢。
话音落定,教室里不知是谁带头,啪啦啪啦地给她鼓掌。
竹言蹊慢半拍地客串起了鼓掌机器,之后女生如何试讲,老教师和助教如何点评,他都没有留意去听。
心底的细小刺痛渐渐具现化成详尽的情绪。
焦躁,憋闷,慌虑,发急,林林总总的情绪交汇融杂,合体成一个最为清晰明确的念头。
他有那么一点儿的不甘心。
他感觉自己一直以来在做的事情,似乎和女生一眼望到的尽头没多大区别。
第55章 看穿
竹言蹊整个下午的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似的,爬坡俯冲,最后停在终点站,没劲儿动弹了。
这堂课上到尾声,学员可以按照自身情况,选择提前离班,或者挨个找老师助教单独交流。
大家摸底考的保守打分都不算低,即便有人可能会有擦线的危险,但错不至深,还能有药可救。
甭管危不危险,每个人都想让自己的发挥更稳定一些,确保两天后的正式考试不掉链子。尤其新政策明文规定,在编制考试分数相同的情况下,教资成绩也被列入评定排名的参考之一。大家自然希望面试得分能够再高一截。
竹言蹊的教资理念主张能过就好,和其他学员的考心勃勃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眼瞅着旁人一个接一个地上前,再一个接一个地回来刷刷动笔,身体钉在椅子上动也不动,脑子里琢磨不出,且不想琢磨出什么亟待解决的问题。
在这儿干坐着看女生激情学习不仅浪费时间,还惹得心底那股焦气愈腾愈烈。
竹言蹊啪地扣紧笔盖,抓住老师助教得闲的时机,起身打了声招呼,抄过背包直接出去了。
教室外走廊的窗户开着,小风股股往里吹,比室内空气通畅不少。
竹言蹊长舒一口气,提了提单肩挂住的包带,提脚走去前台的方向。
楼层的这块区域目前是教资专场,往前几步是高中的数学英语,再往前几步又到了初中小学的学段。教室隔音一般,竹言蹊路过时,可以模糊听到透过门板的人声片段。
走廊旁近十间教室,他成了唯一一个提前开溜的学员。
这要是按上课时长来算,他交的那笔费用估计没发挥出别人一半的价值。
前台的大背景墙后是接待休息区,角落还隔出一间三面玻璃的小吸烟室。
竹言蹊一出走廊,一眼就瞧见袁易阳坐在里面的高脚凳,手上亮着烟头的火星。
他多绕了一小截路,屈指敲了敲玻璃门。
袁易阳回头,看清是他摁灭烟头,喷了两下口腔喷雾剂,推门走了出来。
你现在怎么也学会吸烟了?悠着点儿,吸烟老得快。竹言蹊过去没见过他碰烟,身上也闻不出任何烟味。
哪犯得着现在学,工作第一年就会了。袁易阳笑。
他出身差,家境不好,全靠着拼劲在大城市扎了根。虽说工作稳定了,收入也够用,可生活压力还是比常人大得没影,偶尔也会借助尼古丁解压减负。
这不没到下课时间么,你这么早就出来了。袁易阳看眼表盘,指了下就近的沙发,示意他先坐,自己去茶水间拎了瓶饮料给他。
该讲的都讲完了,她们在那儿轮流问问题呢。竹言蹊心里正燥得慌,拧开瓶盖灌一口,胸口窝稍微好受一点。
多问问题是好事,给你们上课的王老师可不好请,你要是有拿不准的地方,最好也多找她聊聊。你们家谈教授厉害归厉害,不过术业有专攻,资历也摆在这儿,多听老一辈的意见没坏处。袁易阳坐在对面,看他抓着饮料干了小半瓶,笑问,怎么样,头回来我们机构上课,感觉如何?
说实话吗?竹言蹊搁下手里的瓶子,也笑了。
感觉还分真假,你这是要给差评啊。袁易阳乐道。
不至于不至于,就冲有你在,课后反馈我也得把星打满。竹言蹊又喝了半口,顿了两三秒钟,短促叹气说,课是好课,就是上完之后,让人有点儿不太想考试了。
袁易阳一怔,不可置信地问:谈教授失灵了啊???
这都被打击到不想考试了,私人辅导在老教师面前没啥效果了?
突然提到谈容,竹言蹊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跟他对接了半天脑波才反应过来,道:去!失什么灵?单纯是我不想考而已。
袁易阳哦了声,粗暴直白地道:想想就算了,别跟庄老师说,不然她得劈死你。
我疯了吗我跟她说?竹言蹊道。
袁易阳上身后仰,倚着沙发靠背:好端端的,你怎么临到考前突然叛逆了?
他说完自我否定:得,当我这句没说。你反正一挨上学习考试,叛逆就没消停过。
竹言蹊听了他的话,撩开眼皮冲他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