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死之人往往尚未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所以魂魄未免有些痴钝,胡太医看着赵子迈,模糊的面孔上罩着层青光,眉眼被这光一映,糊成一团,甚是可怖。他慢慢抬起一只手,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喉咙,触到那根已经被割断了的喉管时,忽然想起了什么,冲着前面的两人发出了一声悲嘶。
明明不是真实的声音,却似一把钢针,将两人的耳膜扎得生疼。
“是他......”又是一声嘶嚎,胡太医将手探向林外,从这个方向望去,只能看到那些高宅大院的檐顶,错落有致,形状各异,散布在一片烂漫的春花中。
“是章生一?”不知为何,赵子迈脑海中涌出了这个名字,他完全推不出胡太医和那个人有何关联,又和自己正在查的这件案子有何关联,可是冥冥中,却觉得章生一和这一切都脱不开干系。
他看着胡太医的脸,心中愈发笃定,“章生一”这个名字马上就要从胡太医的嘴巴里飘出来了,可就在这时,身旁的穆小午忽然惊呼一声,一只胳膊伸上来挡在赵子迈身前,顶着他朝后退了几步,两人同时被地上交错的树根一绊,踉跄一下,勉强站稳了身子。
赵子迈刚想出声,却发现没有发问的必要了,因为本来还半浮在空中的铜针忽然力道尽失,栽向地面,落入泥垢中。而那根白色的尾线,虽然还漂浮着,却因为失去了依附,变得有些瑟缩起来,就像一只无头苍蝇,在空中左顾右盼,却不知该飘向何处。
赵子迈尚自惊疑,手心中忽然被塞上了五枚钱币,“含在口中,能助你神魂不散,”穆小午斜他一眼,又加了一句,“别嫌脏。”
他如今哪里还敢嫌这嫌那的,因为他看到了一双手,一双细白嫩滑的手,从后面的黑暗中慢慢伸出来,一只手捻住白线,另一只则将胡太医的魂魄从线尾捋下来,就像捋一颗珠子似的,将那拼命挣扎的魂魄轻轻拎在两指间。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甚至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熟练,可越是这般,越令人觉得诡异。
赵子迈心头一颤,那双手比穆小午的手还小一点,指若葱根,骨节纤细,明明很美,却让他怛然失色,甚至忘了将五帝币放入口中。
“愣着做什么?”穆小午抓住赵子迈的手,将那五枚钱币塞进他的嘴巴里,然而还未放开他的手,就听到前面一声惨叫,好像一只公鸡忽然被人拽断了脖子。
胡太医的魂魄被那只手搓得粉碎,手朝上一送,便如扬沙一般,将一把晶莹剔透的碎末子抛向空中,赏了胡太医一个魂飞魄散。
“这是什么邪魔?”穆小午心中咕哝一句,转头,见赵子迈脸色煞白,呼吸急促,便忽然知道前面那个东西是什么了。怎么又是他?无比阁一别,已有数月,他怎么也来到了京城,还出现在这片密林中?
偶遇?还是有心为之?穆小午不知道,但是他一出现,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事。一开始穆小午还有所误解,以为桑这样一个大魔王的死对头,一位法力无边的高僧,定是个降妖伏魔的圣人,可是历经后事,尤其在见识了他各色阴邪的手段后,她若再看不清他的真面目,那可当真是瞎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