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生一哼了一声,“他一个顺天府通判,来管这等小事,就已经相当于在脑门上写了来者不善四个大字。赵家的人,果然各个都不好对付,当初我为了能打通赵文安这层关系,不知托了多少人,送出了多少银票,可是到最后,人家宁愿将票子原封不动地送回来,也不愿再帮忙,说再游说下去,可能连项上人头都保不住。结果到头来,我的东西连赵府的门槛都没跨进去过。比起现在这龚明珠,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到此处,他呼出一口气,脸上呈现出恼怒之色,“关系疏通不了也就罢了,可是那胡太医,偏偏是他赵府的人。我这次进京,主要就是为了见见这位号称有起死回骸之术的神医,可现在看来,这赵家对我的成见简直是代代相传,我的希望,怕是要落空了。”
“老爷也不必如此丧气,”燕生抬起头,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来,“银票进不去赵家的门,难道还进不去一个大夫家的门吗?”
章生一眯起眼睛,他觉得身体上的痛忽然轻了一点,声音却一下子压低了,里面满是森森寒意,“你倒是个聪明的,不过你既然这么聪明,不如说说看,昨日龚家那小厮到底是怎么死的?”
燕生的手本来还在顺着鳞片轻捏慢揉,听到这句话,灵活的手指忽然僵住,直到旁边的另一个小厮戳了戳他的胳膊,又冲他使了个眼色,方才回过神来。
“老爷,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哆哆嗦嗦将头抬起来,眼睛中盛满了惊恐,“他把瓷器送来,我上了茶,就去请示您的意思,可是回来后......回来后......”
他吞了口唾沫,不敢回忆昨日看到的那一幕,那从椅座一直铺陈到地上的肉沫子,若非一部分还裹在一件眼熟的袍子里,他几乎以为是哪家肉铺将刚剁好的肉馅送了过来。
所以在门口呆立了许久后,燕生才闷声不吭地晕了过去,直到被一桶冷水浇醒,还迷迷糊糊,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难道......难道问题出在瓷器上?”脑中忽然多出一个答案,是他想了一天一夜都不得其宗的答案,“老爷,他的身体破碎成那副模样,是再高明的屠夫再锋利的刀都剁不出来的,倒像......倒像是......”
“倒像是什么?”章生眼角慑出一点寒光。
“像瓷器被摔碎的模样......”
“荒唐,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会变成瓷器?”说完这句话,他原本凌厉的眼神忽然褪去了光,心虚一点点从暗处爬上来,将两只小眼睛填得满满当当,“再说了,就算......就算有冤魂不散,在浮梁之时,怎么从未出现过此等怪事,偏来了京城,天子脚下,倒出了邪祟?”
这句话等于默认了燕生的猜测,他抬起头观察章生一掩在烛光后面,那张阴晴不定的脸,默默吞了口口水后,轻声道,“死了个小厮事小,可是老爷,那么多大雅斋进了宫,万一在宫里闹出些什么来,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