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燃当时消沉颓唐良久。
不过他生性乐观健气,心情低落过后,并不畏难放弃,坚持要修道,并且较之前,更为锐意进取。
林轻舟见此,面上云淡风轻,心里暗赞。
计燃资质不足,却是个用功勤奋的徒弟。林轻舟从最简单的引气入体教起,虽然他一直未得要领,仍是不厌其烦地每日去学。
除了计燃修道收效甚微外,师徒相处融洽,两人从未有过什么龃龉。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在此地,林轻舟在此地的生活无什么不顺意的事情,甚至可称得上非常惬意称心的。
林轻舟甚至想过,就算长留此地,也并无不可。
他也不用担心被人认出。
233系统为他重塑肉身时,为他的容貌做了轻微调整。
面部线条较之以前,更加利落凌厉,多了几分清冷的味道。
眼角的泪痣也已除去。
这颗泪痣的存在,与在脑门上写着林轻舟三字无甚区别。
现在的这幅相貌,与他之前,只有七分相似。
原本,他想完全改头换面的,但是智障系统实在太过辣鸡,说这种操作数据过载,无法进行。
他只好将就。
计燃虽然身份尊贵,在侍从婢女面前,一直维持着他身为小王爷色厉内荏的威严,但在林轻舟这个师父跟前,直接化身小奶狗,乖巧温顺,听话暖心。
但,有一点不好的地方就是,实在是太过黏人了,天天都在围着林轻舟打转。
暮春三月,红减翠消。
早间的日头已升起,晨风微凉,林轻舟在房间前练完一套剑法,收剑入鞘。
蓦地,计燃从外间喜出望外地冲到他跟前,美滋滋道:
师父,今日我换了件新衣裳,是不是看起来格外丰神俊朗?好几个婢女都偷瞄我,捂嘴笑呢。
林轻舟将他从头到脚扫一眼,面含笑容,是的,今日你看起来甚是玉树临风。
计燃望见他面上笑意,又听见这般的夸赞,瞬时,心中喜悦更甚,整张脸涨得通红,直直望着林轻舟傻笑。
一整天,他走路像踩在云端般,轻飘飘的。
王府的下人,都在暗中窃窃讨论。
今日的小王爷很不一样,嘴角像被一根线牵起一般,弯成月牙。
而且,做什么都有点魂不守舍,打碎一个白瓷茶杯,踢翻花榭中两盆文竹,还差点直接撞倒小花园中的一株珍稀西府海棠
不知道穿反了裤子的小王爷一整天在高兴什么。
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直到晚间,计燃打算脱衣沐浴时,才知道自己被自家师父耍了。
师父定是一早就发现端倪,非但不暗示提醒,还出言蛊惑他,害他出了一整天的糗
计燃顿时气急败坏,胡乱穿好衣服,立马像一阵风似的,恼羞成怒地卷到林轻舟的房间里。
师父,你怎么能这样
话语戛然而止。
眼前,一灯如豆下,林轻舟正低首翻阅一本书。
闻声,他笑着侧头望来,昏黄的烛光,为他的线条柔美侧脸染上一层柔色,甚至轻巧地勾勒出他纤长睫毛的轮廓。
他疑惑开口:怎么了?
计燃心里的怒火,瞬时呲的一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讷讷道,师父,你怎么能这样不注意身体呢,这么晚还不睡
孟夏四月,沉李浮瓜。
花园中夏木阴阴,燕啼莺啭。水榭之下,池水縠纹荡漾,翠盖片片,菡萏映日;水榭之上,瓜果清香,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响。
还有弹脑瓜崩儿响。
继续,下一个,画一个隐身符来看看?林轻舟收回手指,对计燃道。
话毕,他继续看桌上摊开的一本书。
计燃象征性地伸手摸了一下额头,笑嘻嘻地提笔蘸墨,在宣纸上运笔画隐身符的样式。
他画毕落笔,林轻舟探过头看一眼,也不说其他的,径直道:脑门凑过来。
计燃托着腮,乖顺地把一整颗脑袋凑过去。
林轻舟恨铁不成钢,伸出修长的手指,朝他脑门上重重一弹。
计燃这次被弹得狠了,捂着脑门哎呦直叫唤,师父,我错了。
不过,下次还敢。
林轻舟轻哼一声,没好气道,下一个,瞌睡符,快画。
计燃笑着连声应是,重新提笔画符,面上踌躇满志,笔下画得虎虎生风。
林轻舟见状,面露微笑,心底生出一丝慰藉,蠢徒弟终于能画对一个了。
须臾,计燃收笔,将宣纸递到林轻舟眼前。
林轻舟只消一眼,差点气得一佛去世,二佛升天。
他气极反笑,你这是,抽象派?
计燃不用提醒,非常直觉地倾身,探出脑袋,就差点直接把脑门送到林轻舟手边,师父,抽象派是什么?
林轻舟不答,抬起屈指的手,正要气势汹汹地朝计燃脑门而去。
蓦地,他的手半途顿住。
不对劲,这小子被弹脑门怎么还笑得这么开心,好像巴不得他赶紧多弹几下。
倒也是,那小子的脑门硬得像块石头。
如此几番下来,计燃脑门是毫发无伤,倒是弹得他手指生疼。
蠢徒弟。
打着这样的算盘。
林轻舟微笑道,徒弟,咱们换个玩法,不弹脑门了,换成戒尺打手心吧。
计燃面露惊恐,小时在上书房被夫子用戒尺抽手心的噩梦记忆涌现在脑海:
师父,我觉得弹脑门就挺好的,不用换。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师父,不要戒尺,戒尺不好玩。
听我的,我一个人说了算,这件事不需要讨论,就按我说的办。
师父,可是我们没有戒尺。
我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买,什么都可以买。
水榭里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声,哎呦,师父,你轻点,哎呦,师父,我再也不敢了
这次是真的不敢了。
仲秋八月,满月当空,皓辉千里。
又是一年怀远婵娟时,林轻舟与计燃坐在花园中的青藤花架下,一面吃着月饼,一面仰头赏月。
林轻舟正在辟谷,理应不该进食的。
但是这样特殊的日子,破例也无妨。
师父,你想念你的家人吗?计燃嚼着一块月饼,嘴里含糊道。
林轻舟望着那一轮皎洁圆月,脑中闪过另一个世界的亲人。他父母早逝,在他上大学时,便双双出车祸去世。他是家中独子,没有兄弟姐妹其他亲属,情分淡薄,往来甚少。
不过这样也好,他死了之后,没有人会因此而过度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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