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是为了尊重决斗双方的意愿……”高文一边解释着,一边动作优雅且自然地执起少女的手将她带到坐席附近,看得一旁的加雷斯险些瞪圆了眼睛。
为什么哥哥一副和王后陛下很熟的样子?而且,而且……服侍王后陛下难道不是他的工作么!哥哥,你怎么可以抢人家的活干啊!
如果高文听到自家弟弟心中的怨念,估计会笑容满面地纠正少年的天真想法:近卫骑士的职责可不包括服侍这一条呢,你就安心做好护卫的工作吧!
——这本应是一场,为了名誉与荣耀而挥剑交刃的战斗。
原先并不这么认为的莫德雷德,在策马走入斗技场的场地、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的那一瞬间,仿佛被周围骤然响起的欢庆呼声传染了那股源自骨髓的震颤和热情,不禁也有些恍神。
但当他抬头、将视线投向那个属于王室的高台,映入眼中空无一人的场景让他很快回过了神。
那个女人没有来。
也是,这场因她而起的决斗从来就没有半点光荣可言,就算有,这份光耀的虚名也只会属于那个多管闲事的骑士,而非挑起纷争的莫德雷德。
他一定是脑袋坏掉了,才会以为她多少能在意一下这场决斗、愿意亲自前来观战……至少,也该表个态……不,为什么要在意那个女人的态度?无论她希望谁赢,他要做的不都是击败面前的强敌、赢得这场比试的胜利?
马背上的莫德雷德握紧了手中的长枪,闭眼凝神调整呼吸,提前准备进入战斗态势,决意要以最佳的状态来应对尚未入场的强敌。
当耳边的欢呼声掀起新的浪潮高峰,少年骑士便知道他的对手已经到位了。
两名骑士都没有要与对方交谈的打算,互相行了骑士之礼后,决斗其实就已经可以开始了,但就在此时,原先空无一人的高台上忽然出现了两道纤细窈窕的人影,原本已经快要平息下去的观众欢声顿时响彻云霄。
“奉王后陛下之令,前来见证圆桌骑士兰斯洛特与莫德雷德的决斗比试——胜者,将得到陛下赏赐的贴身手帕。”
听完身着王城侍女衣装的高挑女性扬声宣言的内容,莫德雷德险些一口血喷到头盔里:这女人是打算坐实外界那些满天飞的暧昧谣言?竟然敢拿出那种贴身的私物……作为奖励?!只有那些因爱情纠葛而起的骑士决斗才会这样好吗!
在莫德雷德几近内伤的同时,即便知道这就是自己安排好的必要环节,观众席上的洛兰妮雅还是略带羞赧地避开了周围几个男人或多或少有些微妙的视线:“拜托……请不要这样看着我,我这么做都是有理由的……”
她为自己辩解的声音几乎快要被周围越来越热烈的猜测和议论淹没了,好在除了知道内情、只在一旁笑而不语的神威以外,这对骑士兄弟默契地体谅了她难言的尴尬处境,几句打岔便转移开了话题,反倒让遮遮掩掩不敢直说的洛兰妮雅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只是时间似乎也不允许她继续开口解释了——随着斗技场上空代表比试开始的礼炮响起,两名相隔足有数十米的骑士几乎同时高举手中的骑兵长枪,在场内观战众人震天的呐喊助威声中拉动骏马的缰绳,向对方发起了冲锋。
洛兰妮雅的心也在她将视线投向场中的那一刻,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了。
对于战斗,尤其是骑士间的战斗,她知道自己是个彻彻底底的外行人。她看不出来他们策马冲锋错身而过、长枪碰撞时的战斗技巧有多精妙,却感觉得出来他们从最开始的那次交锋起就没有试探对方的打算,每一回都笔直地冲向惊险的生死线边缘,叫她心惊胆战。
但最令她坐立不安的,还是附近观众高声的助威呐喊。
“杀了他!杀了他!”
“对准头!对准头!把他的头盔连同脑袋一起削下来!”
“下次我希望能看到兰斯洛特爵士的长枪能从那小子的背后钻出来!”
……
蓦地,一双宽厚而温暖的大手覆上了洛兰妮雅隐隐发颤的肩头。
“格温娜薇雅小姐是第一次观看决斗比赛吧?是不是感觉,和您想象的不太一样,过于血腥且野蛮了些呢?”
洛兰妮雅看了看右手边、自打比赛开始起就和一些情绪激动狂热的观众一样站起身来的少年,在他“兰斯洛特大人,请加油!我会在这里为您祈祷胜利!”的加油助威声中,回头看向了身后的青年,他正半跪着、弯下自己高挺的身躯,一脸灿烂如常的笑容仿佛太阳般驱走了她身上的寒意。
“……是。我没想到这场决斗竟然会是生死斗……”洛兰妮雅的神情有些复杂。
“其实按规格来说,这场决斗还称不上是生死斗。当然,如若闹出人命,也没有谁会去追究胜者的责任就是了。”高文纠正。
“哎呀,就算是生死斗,小公主不是在赌局里押了两人平手的结果嘛~”神威在一旁偷看够了自家王女心慌不安的模样,加入两人的谈话后又很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过如果决斗双方同时死了的话,应该也算平局吧?”
“!你能不能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洛兰妮雅瞪他。
“呀,小公主心疼了?哈哈哈,我这不是说着玩嘛,万一比试的结果不是平局,我那小五百金币可就水漂啦。”神威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转而又幸灾乐祸道,“不过万一被小公主你‘押中’的话……哈,最大的赢家大概会是那位开设赌局的庄家?”
洛兰妮雅正要好奇地追问下去,就听身后的骑士一声长叹。
“不管怎样都能赚到盆满钵满呢,凯卿的好手段总是让我自愧不如啊。”
“原来是凯……咦?是凯爵士开设的这场赌局?!”洛兰妮雅一惊,脑袋里顿时冒出那位宫廷总管满脸笑意地把一袋又一袋金币倒进国库的鬼畜想象,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嗯,不过现在想来,我似乎也能稍微理解一些吾友兰斯在比试中放水的原因了。”高文说着,将视线投向场中策马厮杀的两名骑士,语气有些怅然又似钦佩地道,“面对名誉和忠义的两难抉择,兰斯他竟能够毫无半点犹豫地选择后者……他的这种果断,一直都是令在下感到由衷羡慕的地方啊。”
洛兰妮雅望向斗技场上,正架着对方的马枪互相角力的两名骑士,不确定地道:“……你说,这是在放水?”
岂止放水,简直就是在泄洪。兰斯洛特可是安格琳公认的最强骑士,武力强得像个怪物不说,哪怕面对全盛状态、坐拥太阳加护的他,都尚留有周旋的余力,怎么可能会和一个才刚满十六岁、刚晋升到正式骑士的毛小子打得不相上下?即便对手再怎么天才,战斗经验与临场判断的差距可是无法用天资来弥补的啊。
想到这里,高文失笑着摇了摇头,指向场中开口道:“格温娜薇雅小姐,您看,虽然莫德雷德看似能在蛮力上与兰斯一较高下,但这样势均力敌的平衡应该很快就会被打破了……啊,等等,兰斯他似乎打算移动了,看来吾友已经找到了反制对手的关键。”
话音刚落,只见兰斯洛特架开那柄几乎快要刺入胸甲的马枪,一夹马腹,他座下的那匹骏马便仿佛与主人心有灵犀般地迈动步伐避开了对手的追击。下一瞬,找准了对手空隙的兰斯洛特果断出手,一击侧挥迎上莫德雷德手中的马枪,只听一声清脆的金属嗡鸣后,两人手中紧握的马枪竟同时应声而断。
现场观众的呐喊声一顿,随即瞬间高涨了不止一度。
因为如此一来,失去了马上战斗武器的两名骑士便唯有离开坐骑、以接近战一决胜负的道路可选了。
两名相对无言的骑士近似动作一致地翻身下马,丢开手中断裂的长枪,拔出腰间的配剑架起剑势彼此对峙起来。
在斗技场中一阵赛过一阵激昂的喊杀助威声中,洛兰妮雅只觉得那两人之间的气氛肃杀而又紧绷,令人喉头发紧到呼吸艰难,便忍不住为随时可能拼杀到一处去的二人捏了把汗。
不知到底是谁先发动了攻势,在洛兰妮雅眼中,苍蓝与银朱的两抹色彩几乎不分先后地动了,以常人之目甚至都难以跟上的速度撞向对方。一身银朱色铠甲的莫德雷德一如他之前马上骑兵战时展现出的战斗风格,给人一种暴烈、且难以驯服的不安定感,先发制人,意图借自己满身蛮力、正面击垮眼前的对手。
而兰斯洛特同样自负不会在这种比拼力气的比试中败北,可骑士决斗并不是空有一身怪力就能分出胜负的角力赛,他本该赢得漂亮,如今又因效忠之人的愿望而甘愿放弃了自己的求胜之心,本就以沉着稳重为特点的战时状态愈发昂扬,冷静地化解对方每一次的攻势后,他甚至还留有预测对方骑士下一步行动轨迹的余力。
莫德雷德也注意到了强攻不下、攻击反倒变得越来越束手束脚的现况,于是果断变更战术,采取了扰乱作战的策略,试图借此分散兰斯洛特的集中力。
只是,显然对面的兰斯洛特已经摸透了他的打算,滴水不漏地防守下了莫德雷德的所有进攻,没有给他留下半点可趁之机。
就算是洛兰妮雅这样不懂剑术的外行人,都看得出现在占据上风的绝非圆桌中的那位后起之秀,更别提场内那些热衷于斗技比试胜负的观众了,有部分脾气火爆的干脆直接大骂出声,口吐芬芳令洛兰妮雅听得连连摇头。
“打成现在这局面……也是放了水的?”
高文点点头,无奈地笑着回应了少女的疑惑:“如果兰斯没有放水的话,之前在马上折断的就不该是莫德雷德卿的长枪,而是他握住枪的右臂了。莫德雷德卿大概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才会放任自己以那种猛烈的攻势宣泄心中怒意的吧……他一定是觉得自己被兰斯小看了。”
……也是,一般来说,发现对手没有尽全力的话肯定是会生气的吧?洛兰妮雅担忧地皱起了眉,不自觉捏紧的一双粉拳却不意被人握住,轻巧地一根根掰开了她深陷掌心的手指。
“哎呀,小公主别担心嘛!那个红骑士可不是什么只知道热血上涌、乱冲一气的蠢货啊,人家早就借着那通强攻发泄出了情绪,之后的优势会往哪边靠拢可还不一定喔。”神威笑眯眯地捏了捏她印着月牙痕的柔嫩掌肉,脸上的表情简直像极了肉球爱好者把玩到猫咪爪肉时的满足,“就算再担心其他人,小公主也别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啊,大殿下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心疼的。”
洛兰妮雅在男人说到一半时就甩开了他不老实的手,一是被他轻轻触及的皮肤附近泛起了难耐的轻微酥麻感,二是那声语调轻快、用词却暧昧得令她浮想联翩的“自己的身体”……她立刻就感觉到了自己的精神似乎被这些字句摁下了某个开关,原先还算是清心寡欲的身体瞬间升温,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神威阁下,请自重!没看到格温娜薇雅小姐不喜欢被人这样随意地触碰吗!”高文义正辞严地斥责了这个言行轻浮的东之遗民一句,最后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些眼力,“不过您说得没错,莫德雷德卿现在的确还只是在试探对手的反应,想来他很快就会采取手段打破现在的僵局了——”
话音刚落,场中银朱色铠甲的骑士忽然停下了进攻,几步后撤拉远了与兰斯洛特的距离。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不禁令呐喊助威着的观众不约而同地静默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静静地坐观决斗场上的下一步变化。足有数平方公里的偌大斗技场中在这骤然安静下来的几秒里,空气冷凝得几乎能听见针落在地上的声音。
“兰斯洛特。”少年清越的声线中带着些微的喘息,语气却冷得仿佛冰原上的冻土一般,吐字清晰地缓缓道,“我承认,你有这个实力,能看到我动真格时的样子……接下来,你还能做到如此游刃有余吗?”
说罢,少年骑士也无心在意对手的反应,径直闭上双眼、举起了手中的阔剑。
——元素,解放。
环形的斗技场内侧,瞬间被染上了近乎血色的焰红色泽——
小王女:???说好的骑士?为什么你一副要放法系大招的样子???
偷看了一眼观众席的兰斯洛特:高文卿好样的!请继续牵制陛下身边的危险分子吧!(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咳咳,打斗戏真的好卡好卡……
P⊙18點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