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平时,李笑必然是震撼得要啊啊啊啊地叫的,可是经过昨晚一事,实在没有心情。
顾见他们却还以为,李笑只是紧张。
这个时候来的学生已经很多了,如之前那些热门状元人选,现在都聚集在了这里,三百多号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
简直就是会试忽然闯出来的一群黑马,尤其是叶子辛和李笑,不过一夜之间,这些中榜的考生,就没一个不认识的。
听说都是一个学院的。
叫什么青山学院?南江那里的。
不知道他们的夫子是何能人,真想见一见,一定是位仙风道骨的隐世大儒,才能培养出这么多的优秀的学子。
气质真是不错,和京城那些世家子弟不相上下。
身为二甲,叶闻也在其中,他听着这些夸赞叶子辛和李笑他们的话,目光阴郁极了。
他依旧认为叶子辛不可能考上一甲,叶子辛绝对是在作弊,等到殿试的时候,他会在陛下面前将叶子辛狠狠的拆穿,让叶子辛永无翻身之地。
辰时末,宫门大开,礼部侍郎带着几名太监出来,引着他们进了南宫门,夹道几乎长到看不见尽头,走了两刻钟,穿过不少长道,才到乾清殿外。
礼部侍郎让他们先等着,自行穿过重重穿着盔甲的御林军守卫,进了乾清殿,不一会儿,有太监走了出来,甩了下拂尘:宣诸位贡生进殿
宣诸位贡生进殿
宣诸位贡生进殿
一时之间,所有考生的心思都收了起来,朝乾清殿里走去。
殿里已经铺陈了试桌,跟随着一系列仪式礼之后,三百多名考生跪坐在试桌面前,开始做题。
一拿到题,先过一遍,考生们面色难免白了一下。
很多考生还指望着殿试打个翻身战,只要殿试入了陛下的眼睛,就算是三甲,也能鲤跃龙门,然而这题,除了寥寥两三题,竟然都不会做!
叶子辛看了一遍,微微蹩眉。
这是殿试的题吗?
一般殿试的题都是关于国家政治策论,可是这卷上的题,除了两三道能看出国家政治、民生治理的意思来,其余的题根本毫无章法,很多偏僻得根本无法寻找答案,而且很多题,出得云里雾里。
他微微抬起头,极为短暂的掠了一眼那高座上的那位。
可是隔着层层珠帘,也仅仅只能看见对方戴着的冕旒,还有殷红得像血的唇瓣,以及尖尖的下颚。
只是这一眼,叶子辛就知道这位年轻的天子姿容绝世。
他收回目光,隐隐约约觉得对方的轮廓有些熟悉,然而他的确没有见过天子,也只能归为某种错觉。
这些题,对于殿里的大多人来说,根本无从下手,然而对于青山书院的学生,却还勉强能做。
他们夫子讲课的时候,时常会给他们说一些故事,或者讲一些偏僻的书籍,还会说出一些他们不懂的词汇再进行解释,这里面正好有几道,是夫子提过的。
而叶子辛因为与许扶斯接触得更多,比之青山书院其它的学生,他能做得要多。
寂静的宫殿里,只有袖摆拂过考卷的声音,而珠帘背后,高高的王座上,谢陵面无表情的俯视着他们。
一个时辰后,笔试结束,所有人的考卷,被宫人送进了珠帘里。
谢陵一张又一张的翻过。
不过两刻钟,所有的考卷已经被他翻阅完毕。
十三张考卷放在旁边,剩下的考卷被他推至一边。
年轻的天子看着那十三张考卷,眼眸中像是有风暴在卷起,他卷起了三千里外的战火烽烟,卷起了深海里的巨浪滔天,卷起了万里高空的乌云雷电。
在他身边佝偻着脊背的福德察觉到了什么,他看向谢陵。
那些风暴在顷刻之间都湮灭在少年眼中,他忽然弯了弯艷红的唇。
他看向福德,露出福德多年未见的雀跃的,像是孩子一样的笑容。
他说:我想,我找到他了。
福德却从他的君主如同孩子的笑容下,捕捉到了几乎可以笼罩一切的阴暗,他隐隐有种预感,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
第28章
没有人比谢陵更清楚那人的教学风格。
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人能模仿的,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花费了多大的忍耐力啊,在审阅到那些考卷的时候,一张又一张,那些相似的都被他收揽在心中,又在这次殿试里,亲自出了那些题试探。
他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冕旒簌动,珠玉碰撞在一起,发出响声,他仰着头,轻轻覆盖住双眼。
极端的恨意和爱意死死交织纠缠,覆盖住了所有的情绪,咬住的舌头出了血,他舔了舔,铁锈的味道。
那人还活着啊,如他想的那样,还活得好好的。
没有任何理由的抛弃了他,在他找了那么久,甚至不惜伤害自身,那人也丝毫没有在意。
他忽然就笑出了声,一滴透明的眼泪顺着手指无声无息的坠落。
朕好高兴啊,福德。
他对着身边的人说。
这样就不会再心软了。
他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会哭着求对方不要离开的小孩了,不再会被对方的甜言蜜语轻轻诱哄,原谅所有的一切,乖乖的做那人口中的乖孩子。
星辰自夜空围绕着明月熠熠生辉,许扶斯坐在窗边,一边折腾着新买回来的琴,一边思考为什么他的学生们依旧没有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太妙的感觉。
厨房那里做的饭菜已经冷了,等着他们回来再热,身边没有能说话的人有点无聊。
好在他没有继续等多久,叶子辛他们回来了。
夫子。
许扶斯看向侍立的下人,去让厨房热菜吧。
下人很快就去了,许扶斯收了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殿试需要这么久吗?
叶子辛正要回答,李笑先他一步答了,这次的殿试好奇怪,陛下留了我们很久。
许扶斯正准备放琴,听到了这句话,停下了脚步,抱着琴回头看向李笑,眼神不明,他问了什么?
李笑不假思索,他回忆着道:问的太多了,每个考生都问,问题太多了,一时之间可说不完。
饿了,夫子。他可怜巴巴的说。
许扶斯这才把琴放回柜上,盖了一层布缎,已经让人去热菜了。
李笑嬉皮笑脸,就知道夫子对我们最好了。
一行人饥肠辘辘去了正厅,学生们陆续给许扶斯报告,许扶斯原本托腮懒洋洋的听着,直到他听见李笑说:陛下还问了我们我们夫子是谁,夫子你不知道,陛下对你可好奇了。
许扶斯原本懒散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他的身体绷紧了,问了我?
热好的菜已经端上来了,李笑捧着碗埋头胡吃海喝,模模糊糊道:不止是问了夫子,还问了其它考生的夫子,反正都问,问了很多。但是他有种奇怪的直觉,这种直觉李笑说不上来,若是非要说的话,那位陛下,好像问他们关于夫子的问题,要奇怪些。
许扶斯却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放松。
哦,这可真糟糕,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殿试的话,可不会问你的老师的是谁。
还有那些试题,也很奇怪。
顾见跟着说,什么有一个眼睛瞎了的人,走到山崖边上,为什么突然停住了然后往回走?将要来却永远来不了的是什么?一个老鼠洞里有五只老鼠,猫进洞吃了一只老鼠,洞里还剩下几只老鼠?
如果不是之前夫子跟我们提过,我们要么不会做要么做错。
时光回溯,谢陵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