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7月19日【第三十八章、何群玉的决断】上午，彭向明和陈凯杰来到大旗唱片监督后期修音。
何群玉忽然找了过来，态度一如既往的亲热，把彭向明拉出后期制作的房间，拍拍他的肩膀，单刀直入地问：「向明，告诉我，你是不是判断这种复古的东西会成为接下来的流行方向？」他忽然重视起彭向明来，当然是有原因的。
天天音乐的日销榜，并不是谁想上就能上去的，没有大流量重磅推荐的加持，要上去就更难了。
更重要的是，以何群玉从业多年的经验，《天竺少女》这首歌虽然只听了一遍，他就断定绝对不可能卖得好！然而他居然走眼了，在公司没有砸进去一分钱的情况下，无数的音乐爱好者完全自发地建立了话题，并且登上了微博的热搜榜，然后又反过来借助着这股人气和流量，登上了天天音乐的日销排行榜。
尽管目前只是第１１名，后台的销售数据也能看到，这首单曲到现在上市十二天，总销量才只有３１万份，但这股风却已经刮起来了。
尤其是……这个「自发」很关键！这说明喜欢这首歌的人大有人在，所以反过来证明，自己对市场、对消费者的口味判断，出现了偏差。
被打脸了。
何群玉入行多年，本就是从销售和宣传上起家的，近些年被邀请来执掌大旗唱片，也一直都对这一块儿抓得很紧，工作也卓有成效。
但现在，一首《天竺少女》忽然地小幅度蹿红，使他一下子意识到，市场的口味很有可能是要发生变化了。
而好的歌手、好的制作人和好的唱片公司总裁，就必须及时的抓住这个风潮，跟上它，做到随机而变、随时而动，这样才能保证一直不掉队。
所以，他来找彭向明并不是因为《天竺少女》有多出色，而且他希望能从制作者彭向明这里，得到有关流行风向标的一点思路。
彭向明认真地想了想，却只是回答他，「没有啊？我就是……就是想写这种歌，所以就写了，然后随便又找了个朋友唱了唱，就做出来了。
至于你说什么流行方向……我哪有那本事！」何群玉紧紧地抿着嘴唇，缓缓点头。
所以……这纯粹是运气？他不由得又扭头看了彭向明一眼，这个年轻人，一副很平淡的样子。
不对……应该不是这样的。
无论是《三国》里的三首歌，还是给周宇杰写的那首《凤凰于飞》，最让人惊讶的，其实并不是歌曲有多动听，而是它们定位之准确。
就像《凤凰于飞》，它被放到了周宇杰的新专辑里，目的就是要给他提供加成的，是为了提升整张专辑的品味档次的，其实并不负责拉销量。
一个歌手，尤其是以唱功着称的歌手，他的专辑里当然需要这种不负责销量，纯粹负责提升整张专辑和歌手个人气质档次的作品，普通歌迷也许不一定喜欢，但具备一定欣赏水平和音乐修养的人一听之后立马就会爱上的作品。
能够以目的为导向写出作品，这才是一名超级音乐人最难能可贵的素质，这种人的作品方向把控力极强，不太可能浪费精力写一些与大众口味无关的东西。
所以彭向明说自己就是随便写写，又随便找个朋友唱唱，然后再随便录录，结果上市之后就随便火了一把……这你能信？反正何群玉是不信的。
彭向明工作室跟他们签的八首歌代理发行合同，这可是上市的第一首！所以他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就弄一首不入流的歌来瞎搞？因此就只能说明，无论自己还是周宇杰给出的判断，都跟流行音乐的方向出现了偏差，至少这首《天竺少女》绝对不是瞎搞，更不可能是什么「随便」弄的。
想到这里，何群玉缓缓点头，似有所悟，但却并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反而关切地说：「听说新歌是你自己唱的？应该录完了吧？」彭向明点头，手往身后的门口一指，「做后期呢！陈凯杰老师帮我监制！」「哦哦！」何群玉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手指在耳朵边绕了几圈，「那我得先听为快了！你知道的，向明，我一直都很期待你站出来唱歌！」何群玉走进录音室，先跟陈凯杰打招呼：「老陈好久不见啊，也好久没听到你新歌了，你最近太懒了，还不到退休的时候啊，要是那边给你待遇不行，你过来这边，我给你发，需要的话，我去找老廖谈！一切都好谈嘛！」态度是既亲热又埋怨。
陈凯杰还是那副老样子，「筹备着呢，筹备着呢！快了！」其实他都是在麻将桌上口头筹备而已。
当然，何群玉今天的目标并不是他，所以态度表达够了，也就轻轻放过，转而坐下，抓起耳机带上，有点迫不及待，「修到哪儿了，来，我听听」于是修音师就把声音推给他。
他听得相当认真。
但从头到尾，他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但事实上，在别人不可能窥见的内心深处，他的思路可是一直在飞速转动的——民谣！居然是民谣？他又做民谣了？嗯，曲子不错，词也写得好，是正经的民谣味儿！嗯，很出彩的旋律和歌词呀！不过，这应该算是很正常的——从此前的作品就能感觉的出来，他人虽然年轻，但写的东西，一向「不年轻」。
唱功居然还不错，声音修的痕迹也很浅，普通人应该都完全听不出来这个声音有修过——民谣就是要这样，这不是流行，也不是摇滚，更不是电音，民谣就要这股子自然纯粹的劲儿，一修音就落下乘了。
但他为什么选择做民谣呢？民谣这个东西，凉了快二十年了，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那会儿，民谣近乎占据了歌坛的统治地位。
但这些年来，网络盗版几乎逼死了唱片行业，混乱了几年，虽然最近这些年网络正版力度很大，音乐行业又重新出现了一些欣欣向荣的迹象，可民谣这边却始终都出不来，民谣歌手们甚至很多都是地下歌手，也就跑跑驻场、音乐节、选秀节目什么的，勉强煳口，实在是没多大影响力了。
当今国内歌坛，流行Ｐｏｐ仍是绝对的主流，流行之中，情歌又是主流里的主流，还有带着点流行味道的中国风，也会不乏上乘之作。
除此之外，自欧美而来的Ｒ＆Ｂ跟ｒａｐ说唱也有些抬头往上走的趋势，它们两个的核心问题跟蓝调差不多，都是始终没能彻底的本土化，对于西方的那个调调，国内的歌迷们始终不能完全接受。
跟民谣类似的还有摇滚，当初摇滚的大火，就是因为出现了一批杰出的音乐人，把它从对欧美的全盘膜拜和复制之中拯救出来，把它给本土化了，所以成功了。
后来随着那一拨人的退潮，摇滚到现在也一直都半死不活了。
说白了，这是个天才通吃一切的圈子！一个天才音乐人的横空出世，甚至能凭空拉出一片世界来，堆起一座音乐的大山来，随后无数人才有机会去跟风，去往他的宝山上插旗子。
当然，这都是题外话。
现在困扰何群玉的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彭向明怎么又做民谣了呢？民谣当然是发源于国内的一种曲风，受众基础天然就无比广大，但它真的很老，而且很凉了——几乎跟《天竺少女》差不多那么凉。
…………「我必须得承认，向明你的音乐天赋是顶级的！这首歌非常出色！词、曲、编曲、唱，都很完美！我很看好它！」摘下耳机，何群玉当即就开启了他激情充沛的演讲模式，只听他说，你会觉得这首歌牛逼死了，一定是一上市立刻空降销量第一那种，连带着陈凯杰都被他表扬了一通，顿觉面有荣光。
然而说了一大通之后，他却搂住彭向明，回头对修音师说：「……啊，你们接着做，不要修得太重就好了！民谣嘛，还是要自然一点更好」然后笑着劝彭向明：「你就不要在这里盯着了，要相信老陈的能力嘛！走，去我办公室坐一会儿！」等彭向明被他半强迫地拉到了总裁办公室坐下，他亲手奉上一杯咖啡，但他本人却不坐，而是屁股靠在他的办公桌上，正面、居高临下地面朝着彭向明，说：「所以……说说看，为什么写这样的一首歌？你是开始看好民谣了吗？」最^新^地^址:^ＹＹＤＳＴxＴ．ＣＣ彭向明抿了一口咖啡，「呃……也没有吧，就是有点想法，于是随便写写……」「只是随便写写？」「对！随便写写」何群玉品味着这句话，缓缓地点头，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
「所以这是……复古？对不对向明？」「哈？」彭向明愣了一下：「复古？没有吧？这一次我的编曲还是那么复古吗？我觉得挺新的呀？陈哥也说我这个编曲做的还行」何群玉闻言笑起来了，「当然！当然！编曲很好！轻重缓急拿捏的很漂亮！跟《天竺少女》那种，截然不同！」但你选择了民谣这件事本身，就是选择了复古啊！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很快，他又举起手来，笑着摆手，「其实你不用解释，一切都很好！」他伸出手，敲敲自己的太阳穴，「你的灵感最重要！」「我最尊重创作者的灵感了！尤其是顶级创作者的直觉，直接就能引导流行音乐的方向」
他说。
说这话时，他脸上还带着一抹一切了然的笑容。
…………何群玉在电脑前，认真地看着销售部刚刚汇总过来的近期销售情况。
《天竺少女》已经基本上算是退潮了，事实上这首歌哪怕最热的时候，单日销量也就刚冲过２０万张而已，它因为一系列的网络话题带来的热度，维系了甚至还不足一星期，然后就迎头向下了。
它现在仍然挂在天天音乐日销榜的五十来名，在新歌日销榜的排名略高，但也就三十多名的位置，一天也就一万来张的销量，眼看已经榨不出更多的价值了，随着一系列网络话题的飞速降温，它的销量肯定也必然跟着急速下滑。
更何况，这首歌的底子的确是不算太好，这一点并不是自己或别的什么人的判断决定的，而是市场通过数据给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