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边走边谈,大多数时候都是钟明烛一人在讲话,长离偶尔插一句。
不知多少次,钟明烛都忍不住忆起当年,那时候她们的相处也是这般光景。又不知有多少次,她想索性坦白身份。
什么新仇旧怨都见鬼去吧,长离若是要动手,就把制服带走。
她已经忍了三百多年,不想继续忍耐下去。可她又知道,这样只会进一步激化矛盾,只会令长离更受伤。
长离这样宁折不弯的性子简直叫她一边爱不释手一边又恨得牙痒痒。
况且她瞥了一眼那张与数百年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的容颜,眸光暗了暗她还没弄清长离为何会舍弃那段记忆。
在替长离察看状况时,她并非一无所获,只是这发现有些古怪,她一时摸不清头绪。
总之一切都须得从长计议才是。
长离自然不知道钟明烛心里盘算的事,只知道与她同行分外轻松,她甚至能知道自己此时的状态是安逸舒适,虽然她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知晓这些情绪的。
这里到处都是冰,看起来似乎和云浮山有些相似,但实际上却迥然不同。
云浮山上的冰层为孤鸿尊者修为所化,更像是坚固的堡垒。而这里的冰雪则是经年累月渐渐形成的,没有太多规整的形状,一层层相叠,呈现出最原本的模样。
倒是这里比较好看一些她如此想。
几天里,她们走过大大小小的冰窟,每个都有独到之处,有些狭长,有些则很宽阔,有些地方长有茂密的植被,有些地方则光秃秃的,还有一段路要自水下走。
入水时,长离发觉那水竟不是冰水,温度反而比岸上还高一些。
钟明烛见到她面上的疑惑,便道:天地初开之际,有天火坠地,在朔原砸出一个巨大的凹坑,天火炽热无比,周围冰雪融化,流入坑中形成了现在这片湖。她手轻轻一拂,长离眼前立刻出现当年天火坠地的画面,现在泛天之水底下仍保有热源,所以和冰原相较,湖里其实是温水。
怪不得其他地方都滴水成冰,唯独这泛天之水不被影响。长离点了点头,原来有此等玄机。
这里靠近泛天之水了,才会比较明显,越往下游水温越低,只不过还不及结冰就出了天虞山,才不至断流。
没多久,地势开始拔高,河水失去了踪迹,周围只剩下厚厚的冰层,道路则隐藏在纵横交错的冰棱中,有不少地方明明看起来已无路可走,可被钟明烛领着东拐西绕一会儿,就会发现已经越过了屏障。
长离觉得若是只有自己一人,必定找不到往前的路,不禁道:你对这里很熟?
最近我一直在调查妖兽的事,所以才有了这些意外发现。钟明烛笑了笑,随意找了个理由。
几乎没有人知道,她虽然挂了个昆吾二城主的名头,实际上真正的栖身之所是在朔原最北,千年之前,她就访遍了整个朔原,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片土地了。
头顶的冰层渐渐移开,又一个转弯后,长离觉得眼前忽地豁然开朗,她正站在泛天之水东侧一片高地边缘,从这里可以俯瞰南部整片冰原,还能够看到南明山庄的大门。
钟明烛陪长离走到离山庄十几里处便停下脚步,指了指远处那一点灯火道:往那直走就是了,不过我目前是暗中调查妖兽之事,还拜托你回去后不要向其他人提到我。
见长离点头答应,她便转身欲走,就在这时,远处忽地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姓钟的!月白色的身影伴随着这意料之外的呼声迅速靠近。
钟明烛头皮一麻,心里一阵咒骂,正想念咒立刻离开,谁料对方动作更快,一个箭步就拦在她身前。
钟明烛,喊得就是你,跑什么!若耶没好气道,你为什么要把我叫去九嶷山啊?
她听陆临说钟明烛会来南明山庄,回焦侥城稍作安排便立刻赶过来,前几天就到了南明山庄,可要找的人却一直神出鬼没的,眼下好不容易给她发现,哪里肯让钟明烛溜走。
下一瞬,她却听到一道似曾相识的清冷嗓音:
你是钟明烛?
第120章
若耶往声音方向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庞, 她顿时头脑一片空白, 张了张嘴, 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怎么都想不到,长离会和钟明烛一起出现, 心中顿时蹦出一连串糟糕。
长离知道她和慕云的关系, 也知道慕云的身份,被她抓到自己和钟明烛在一起,慕云肯定会有麻烦。
可她心中同样生出不解:按天一宗和钟明烛现在的关系, 不应该是势如水火一见面就大打出手么?就算顾念旧情下不了狠手,也不可能如此平和地并肩而行啊。
她看了一眼钟明烛, 发现那张总是写着肆意轻慢的脸此时看起来竟有些僵硬, 她还是第一次在钟明烛脸上看到无措,她又一头雾水看向长离。
与多年前一样,那个白衣女子周身都散发着挥之不去的疏离感,整个人就像是冰雪雕琢而成,冷冰冰的, 漆黑的眸子里永远不见悲喜。
当年在僬侥城第一次合作时, 她动辄就会被钟明烛气到暴跳如雷,可即便如此,如果一定要在那对师徒里选一个相处的话, 她还是宁可与钟明烛在一起。
至少在钟明烛身上她能体会到身为生者的鲜活。
而长离,就像一口毫无波澜的古潭,总让她想起极东的归墟, 那里是山与海的尽头,没有声音,没有光影,亦没有冷暖,是万物湮灭后的虚无。
你就是钟明烛?
长离又问了一遍,她像是没有看到若耶一样,视线紧紧锁住了钟明烛。
这也是若耶所习惯的,长离眼里从来都看不到别人,她甚至有种重回几百年前的错觉。
不过什么叫你就是钟明烛?
她听着长离这莫名其妙的问题,不觉自言自语道:她一直是钟明烛啊,你们和好了?她搜肠刮肚能想到的理由就是两人已冰释前嫌,可钟明烛戒备的表情告诉她事实远非如此。
紧接着,她就注意到,血色自长离脸上一点点消失。
那抹漆黑中竟隐约出现了情绪起伏。
似是悲,又似是惊,甚至还掺杂了一丝受伤。
你又骗我?清冷的嗓音因压抑而变得沙哑。
下一瞬,那些轻微的情绪悉数化作了毫不掩饰的怒意。
这还是若耶第一次见到长离如此明显地表露出情绪,眼看长离已然捻起剑诀,她仍是寻不到半点头绪,整个思维像糊了浆糊,迟缓地审视眼前的状况,口中疑道:什么骗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钟明烛有些伤脑筋地叹了一口气,随后朝她扬起几乎能称得上甜美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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